“我怀疑他这些有意躲着我,我都去了好多回海棠书斋都见不着他的人。就在方才,我左想右想,第一次在海棠书斋里见到他的时候,你也是在场的。而且我再细细想来,他的口音听着像是河安人士,你们家以前不就是在河安府的么?”五公主将她的怀疑一一道来。 唐筠瑶只觉得好笑。看来这憨姑娘总算是理智回笼了,她还以为她会继续兴奋地沉浸在对免谈居士的无限崇拜当中呢! “他一直不曾向你言明他的真实身份么?”她又问。 五公主苦恼地捧着脸蛋,好不哀怨地道:“他才不肯说呢!连真正的名字都不肯说,只让我叫他免谈居士便行。更不必说告诉我家住何处,祖籍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了。” “那他可知道你的身份?”唐筠瑶继续问。 “应该是不知道的,我每回见他都是寻常姑娘家打扮,又不曾表身份。”五公主想了想,回答道。 “你怎会觉得他最近是在故意躲着你?” “就是这般觉着,有几回我明明是看到他进了海棠书斋的,可待我匆匆进去的时候,店老板却说他没来过。分明就是来过的嘛,敢情以为我是瞎子呢!”五公主又是委屈又是恼怒。 唐筠瑶仔细想想,早前她忙着言妩和通缉芳宜一伙之事,后来又只顾着她的月光少年将军,倒是没怎么注意唐淮勉,也不知他是什么心思。 不过……她启缓缓地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猜到了你的身份,故而才会对你避而不见?” 五公主吃了一惊:“他是如何猜得到的?” 唐筠瑶微微一笑。 她的那个三哥,曾大江南北地去,见识多广远胜小唐大人,或许初时也没有怀疑五公主的身份,可相处得久了,总会有所察觉。毕竟这憨姑娘是个直肠子,并不擅长骗人。 至于一开始便对五公主隐瞒身份,不过是他对初识之人的一种自我保护,也是因为他本就是瞒着家人写话本,自然不好以真正身份示人。 五公主见她没有回答,倒也不在意,气地道:“也是,他那般聪明,肯定可以猜得到的。那你说他是什么意思?是嫌弃我的公主身份了?” 唐筠瑶:“……我想他多半是为了避嫌。” “避嫌?有什么好避嫌的!我就是喜他,我还想过了,等他肯主动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之后,我便请求父皇母后把我许配给他呢!”五公主一岔,气哼哼地将自己的小心思道来。 唐筠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所以这憨姑娘是瞧上她家三哥了? “小唐唐,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在何处?我要去找他问清楚,人家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至于这般避着人家么?”五公主拉着她的手撒娇地问。 唐筠瑶沉默片刻,斟酌着道:“我暂且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五公主不地噘着嘴。 “我总得先看看他是什么意思?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也要尊重他的决定不是?”唐筠瑶耐心回答。 五公主想了想,便明白她的顾虑所在,轻哼了一声,倒是没有再追问。 反正小唐唐认识的人她基本上都知道,她不知道的估计也没几个,尤其是男的,那就更屈指可数了。所以,就算她不说,她也总会有法子知道的。 唐筠瑶自然猜得出她的想法,也深知唐淮勉的身份藏不了太久,只是不知道她的那位三哥对这憨姑娘到底是什么想法。 待她从里离开返回家中时,径往二房处寻唐淮勉,哪想到在路上却遇上了钱氏与江氏婆媳,被江氏拉着手好一顿猛夸,一旁的钱氏则以一种挑剔的眼神直往她身上扫,看得她有几分不悦。 “我还有事,便不打扰两位了。”她懒得招呼这对婆媳,随意应付了几句客气话便走了。 钱氏皱眉瞅了一眼她的背影,刻薄地道:“你瞧,她股不够大,一瞧便不是好生养的。脾气又不好,一点儿礼节都不懂,将来若是进了咱们陈家的门,必是要好生教教她规矩才是!” 江氏被她这番直白的话吓了一跳,慌得环顾四周,待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后,这才低声音道:“娘,你说什么呢!勇哥儿异想天开,难不成连你也跟着他胡闹?这一位是那么容易娶的么?” 钱氏不高兴了:“咱们家要钱有钱,要地有地,要宅子有宅子,勇哥儿更是一表人才,还有个当大官的姑丈,当诰命夫人的姑姑,难不成还配不上她一个黄丫头?” 江氏一阵头疼,也不知该再怎么劝她。 先不说以妹夫的品级到底算不算大官,就算他官居一品,可老唐家那位老三也不是什么小鱼小虾,人家堂堂的尚书大人,膝下又只有那么一个女儿,平便疼得跟什么似的,将来挑女婿还不定怎么挑剔呢! 再说,那姑娘打小便进出皇的,皇室贵胄、达官贵人见识得多了,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又拿什么来与别人争? 唐筠瑶不知道钱氏打的什么主意,她快步到了唐淮勉院里,见他居然坐在窗边发呆,遂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走得近了,猛地大叫一声,吓得唐淮勉整个人抖了抖,一见是她,没好气地道:“坏丫头,可把三哥给吓坏了。” 唐筠瑶笑眯眯地凑到他跟前:“三哥,在想什么呢?想得这般入神,瞧着还傻乎乎的。” “哪有想什么……”唐淮勉有些心虚地避开她的视线。 “是在想五公主么?” “什么五公主六公主的,我不……她是五公主?里最受宠的五公主?!”唐淮勉先是装糊涂,可一下子便又醒悟过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难不成你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唐筠瑶这下意外了。 唐淮勉瞠目结舌,好半晌才喃喃地道:“我只猜到她必是出身不凡,只是没有想到她居然是当朝五公主,伍静安,是了,静安五公主,我居然现在才想到!” 他一拍脑门,瞧着懊恼极了。 唐筠瑶无语,伍静安……那憨姑娘连个假名字都懒得起,而向来聪明的三哥居然也没有往里的五公主身上想。 “那你最近避着她做什么?”她定定神,问道。 唐淮勉顿时有几分扭捏地回答:“我说了你可不许取笑啊!我就是、就是突然觉得,伍姑娘,不,五公主好像对我有点儿意思,所以、所以就……就那个有点儿不好意思。” 紧接着又瞪着她强调道:“你可不许取笑我自作多情啊!我告诉你,你三哥我可以写话本的高手,姑娘家的心思一瞧便能瞧得出来。” 一会儿又气了:“不过她是五公主的话,那就是我误会了。” 唐筠瑶试探着问:“若是你没有误会呢?” “那就要更加离她远一些了。”唐淮勉不假思索地回答。 “为何要离她远一些?” “门不当户不对的,还纠来纠去做什么。”唐淮勉有几分怅然地道。 真是可惜了,难得遇上一个和他聊得来,又那般合拍的姑娘呢! 唐筠瑶一下子便明白他的顾虑。 所以他是察觉憨姑娘对他起了心思,大概他也有那么一点动心,可偏偏又发现那姑娘出身不凡,以他如今的身份恐难般配,故而快刀斩麻,直接便避而不见了。 她微微一笑:“不过三哥,有件事你要知道,五公主已经知道我们是认识的,就算你再怎么避而不见,早晚她也能知道你的真正身份。” 唐淮勉耷拉着脑袋:“那便到那个时候再想法子吧!” 见他这般没打采的,唐筠瑶哑然失笑,干脆也不再多说什么,反正以五公主那子,一旦认准了的话,那可不是轻易肯放弃的,到时这两人只怕还有得纠。 夜里,唐筠瑶一如既往地把拿着那破损的长命锁翻来覆去地看,正整理着铺的蓝淳见状便道:“这个长命锁都坏了,姑娘不打算拿去请人修补修补么?这东西应该可以补得回来的,又不像那个护身符,烧坏了便坏了。” “什么护身符?”唐筠瑶随口问。 “就是那个啊,放在箱子里的那个,白我收拾的时候看到了,都已经烧坏了,留着也没用,怎的还要收着?”蓝淳转身把一只已经有了年头的护身符递给她。 唐筠瑶接过来一看,记起这个便是据说小时候替她挡了一煞的那个护身符,后来被她从王氏那里要过来的,一直由碧纹收着,也不知蓝淳怎把它给找出来了。 “收着吧!又不占什么地方,祖母之前还叮嘱了要好好收着切莫丢了呢,怎么说也是曾经替我挡过煞的。”她随手扔还给蓝淳。 蓝淳接过,顺手又放在一旁的圆桌下,继续整理着铺。 远处的更声敲起了一下又一下,榻上的唐筠瑶阖着双眸,发出一阵均匀的呼。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放在枕边的荷包发出一阵微弱的光,有一缕青烟缓缓飘出,少顷,一个人影静静地站在边处,怔怔地望着上正好眠的姑娘出神。 “瑶瑶……”良久,那人发出一阵若有似无的叹息,月光投进屋里,照着她的脸庞,那张脸,赫然便是消失了许久的言妩。 言妩垂眸,望向上那张睡颜的眼神带着几分难过。 “对不住,瑶瑶,都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我,上辈子你也不用那般辛苦,你可以如这辈子一般,在疼你的爹娘兄长身边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地长大。”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隐隐有几分泪光。 “我本就应该如同这辈子一般,早早便死去,尸体埋入黄土,灵魂消失于人世间,尘归尘,土归土。而不是像上辈子那样,任人摆布,也让一具本不应该存在这世上的躯体,困住你的灵魂。” 她的眼泪终于没忍住‘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瑶瑶,你要记住,你是唐筠瑶,上辈子、这辈子都是唐筠瑶!不管哪一辈子,从来都没有什么许筠瑶。‘许筠瑶’不过是一个可笑的、异想天开的谋。” “你也要记得,我叫汀若,许汀若。可是这辈子,我更愿意叫言妩。”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得更凶了,语气也有些哽咽,可又怕哭出声来会吵到上之人,唯有死死地咬着帕子,把哭声给咽下去。 她其实一早便好了,只要在瑶瑶的身边,无论再怎么大的伤都能痊愈,只因为从上辈子开始,她便是一个隐在暗处,靠着瑶瑶的灵魂滋养着的存在。 她就是一个窃贼,一个从头到尾的窃贼,靠着窃取瑶瑶的寿命滋养自己孱弱不堪的灵魂。 这样的她,还有什么颜面留在她的身边?还有什么颜面享受她对自己的好?失去了记忆的言妩可以死皮赖脸地黏着她,可恢复记忆的许汀若却没有那个资格,也没有那个脸! 半晌,她随意抹了一把泪水,再深深地望了一眼上的那张容颜,终于转过身去,一点一点地飘离静谧的屋里。 “阿妩!”唐筠瑶骤然惊醒,‘呼啦’一下拨开帷帐,可诺大的屋里,除了她之外,哪里有什么言妩的身影。 “姑娘怎么了?可是做恶梦了?”外间值夜的蓝淳披着外衣急急进来。 “没事没事,就是、就是梦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唐筠瑶勉强冲她笑了笑,心里却有一股莫名的空落落觉。 “有所思夜有所梦,说不定明姑娘便会见到你那位朋友了呢!”蓝淳不知她的心思,笑呵呵地安道。 “若是当真如此便好了。”唐筠瑶喃喃地道,在她的侍候下重又躺了回去。片刻,把枕边的那只荷包拿到手上,取出里面放着的长命锁,来回地摩挲着上面的裂痕。 “你到底怎样了?是伤未好,还是太贪睡?都好些子了,怎的还不出来?”她低低地抱怨着。 半晌,她叹了口气,把长命锁放入荷包里收好,拉了拉身上的锦被,缓缓地阖上双眸。 只是这一回她却久久不能入眠,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是觉得有人在她耳边低泣,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我叫汀若’。 可是汀若是谁?是以前东的那位许汀若么? 直到远处的更声又隐隐传来,她才终于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68章 从尚书府离开后,言妩飘在空静悄悄的街上,一脸茫然。 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离开了瑶瑶,又能去哪里呢?世间上还会有比瑶瑶身边更安全的地方么? 她皱了皱眉,转身又再望向尚书府的大门,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不管不顾地冲回瑶瑶的身边,假装自己还是那个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知道的言妩。 可是…… “唉……”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干脆一股便坐到了尚书府大门前的石级上,托着腮帮子开始发呆。 怎么办呢?要去哪里呢? “当”的一下清脆响声,把她吓了好一跳,抬头望去,随即便看到不远处的街口走过来一个身穿短打,手持铜锣的年轻男子,又听那人有节奏的叫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她拍了拍口,长长地吁了口气,噘着嘴不高兴地道:“什么嘛,吓了人家一跳!” 趁着那人从她面前走过时,她猛地飘过去,拿着帕子用力往那人的脖子处扇了扇,看着那人冷得打了个寒颤,又缩了缩脖子,顿时咯咯地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她又跟在那人身后,学着对方的语气和动作似模似样地叫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DglHtOYOt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