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深深地了口气,好不容易才平复那翻滚的怒火,望向唐筠瑶的眼神带着怜惜,带着心疼。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妹妹竟然经历如此痛苦,若是爹娘知道…… “宝丫,上辈子之事莫要告诉爹爹和娘亲。”他哑声叮嘱道。 此事着实是让人匪夷所思,父女骨相残着实残忍,爹爹公事繁忙,没有必要再让这些事扰他的心。而娘亲又是那等温和脆弱,若教她知道最疼的女儿曾经历过什么,这不亚于往她心口刀。 唐筠瑶点点头,她本就是如此打算。自从得知上辈子她不遗余力地针对打的是她的亲生父亲,那一刻的痛不生至今想起来都是心有余悸,自然也不希望她家的老头子再经历一番。 唐淮周心口却是一阵阵痛,就像被钝器一下又一下地磨着一般,痛得他几乎要痉挛。 他用力攥紧拳头,咬紧牙关抵住那钝痛。良久,才从牙关里挤出一句:“我不会放过他们的,一个也不会放过!” 本是清俊的脸,此刻因为愤怒而显得有几分扭曲,眼中更是怒火翻涌,隐隐还有水光闪现。 他简直不敢想像失去了娘亲和妹妹的自己,到底是如何度过的?甚至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他还把他的妹妹视如敌人般对待。 “哥哥,阿妩她消失了,赛神仙说她乃异世之魂,不能容于这世上,已经魂飞魄散了。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她是因为我才会如此的,她本来有机会好好活着,不管是上辈子以许淑妃的名义,还是这辈子回到她自己的身体里。”唐筠瑶哽声道。 她回到这辈子的那个时候,这辈子的言妩必然也还活着,她本来可以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延续她自己的命。可是她却选择把她送了回去。 唐淮周喉咙一哽,为着那个他从来没有见过,此刻却对她充了的言妩。 如此大恩大德,他甚至连报答的机会都没有。 —— 仍旧坐在小小的棺木前发呆的赛神仙听到脚步声,回头一望,便见唐淮周唐筠瑶兄妹二人并肩而入,兄妹二人的脸都不怎么好看。 “这个还给你。”唐筠瑶把手上一直紧紧握着的木牌递给他。 他一看就明白那个人还是消失了,沉默地伸手来接,指尖在触及那木牌时,却突然觉到一股异样的暖透过木牌传到他的体内,教他不自觉地怔了怔。 他下意识地握紧那木牌,更加明显地觉到了那股暖,暖暖的,麻麻的,却是让人极度舒适,整个人便像是在冬里被光温柔地包裹着。 似乎有点儿不一样…… “唐姑娘请留步!”他回过神来,看到唐氏兄妹离开,连忙出声挽留。 “你想做什么?”唐淮周把妹妹护在身后,眼神充了防备。 “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唐姑娘。”赛神仙不清楚他是否已经知道言妩之事,故而也不敢明言,只是期待地望着唐筠瑶。 “你想问什么便问吧,不必瞒他,他什么都知道了。” “唐姑娘,我只是想问问,当真是许姑娘把你送回来的么?”赛神仙听罢便干脆地问。 “是她,除了她再不会有旁人。”唐筠瑶的语气相当笃定。 “唐姑娘,世间万物均有定数,并非人力能所违,许姑娘如何能凭一己之力逆天而行,此事本就存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说她在骗我?!”唐筠瑶的脸彻底冷了下来。 “不不不,我不是那等意思。许姑娘稚子之心,心思通透澄澈,又与姑娘情甚笃,自然会不释一切代价挽回你的生命。” “只是,此等穿越生死,逆天而行之事,实非人力所能违。除非她是有功德金光庇护的大德之人,可是纵然如此,能回来的也只能是她一个,又怎么把姑娘也一起带回来了呢?”赛神仙越说越糊涂,越说越混。 唐淮周却心思一动,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唐筠瑶亦愣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此事我还没有想明白,得再斟酌斟酌。”赛神仙喃喃地道,又再度盘膝席地而坐,皱眉冥思苦想起来。 唐筠瑶也觉得心里得很,一时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唐淮周拍拍她的肩膀:“咱们走吧,还要找廷哥儿呢!” 对,还要找廷哥儿商量将这辈子的言妩遗骸安葬一事。唐筠瑶如梦初醒。 她答应过言妩,要把她葬在父母身边的,自然无论如何也要帮她达成心愿。 贺绍廷也刚好准备寻他们,一见他们主动找了上门不微微一笑,习惯地先望向唐筠瑶,却见她脸微微发白,整个人瞧着似乎有几分消瘦? “出什么事了?”他蹙眉,担心地问。 唐筠瑶正开口,却被唐淮周轻轻捏了捏手臂,顿时便将话给咽了回去,任由他将安葬遗骸之事道来。 贺绍廷点头:“此事不成问题,她本就是许家后人,遭难多年,纵然生前无法骨团圆,死后亦应一家团聚。若是许氏族人那边有什么问题,我可代为出面涉。” “不必了,来之前我们已经和许氏族长商量过,他也同意了。”唐淮周道。 许氏一族从许伯儒那里占了天大的便宜,如今寻回许家女儿,自然不会为难他们,到底许氏一族如今的富足,许伯儒功不可没。 “如此也好!”贺绍廷颔首,顿了顿又道:“我另有要事要离开一下,朝云观之事便暂给曹胜,你们若有什么事便找他,我会尽快回来。” 他虽这般说着,眼神却是望向唐筠瑶。 唐筠瑶一听便有些舍不得,上前揪着他的袖口,神情有几分依恋:“你要早些回来。” 贺绍廷眼神柔和:“好,你也要听哥哥的话,不可跑让我担心。” 唐筠瑶乖巧应下。 贺绍廷确是忙得很,本还想与他们兄妹说几句,可这一会儿的功夫,又先后有三名官兵进来回话,着实是分身乏术。 唐氏兄妹见状也不愿打扰他,静静地离开。 “宝丫,你答应我,关于你上辈子之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廷哥儿知道。”唐淮周突然道。 唐筠瑶愣住了,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总而言之,不准你再将上辈子之事告诉任何人,你答应便是。”唐淮周的语气是难得的强硬。 唐筠瑶不解,只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好,我答应你。” 第87章 言妩这辈子的遗体安葬那,天上一直飘着细雨,新坟立起,唐筠瑶心里竟是难得的平静。 诚如赛神仙所言的那般,这辈子的许家小姑娘已经过世了十几年,早就已经投胎转世了,若是投胎得足够早的话,再过那么两三年说不定就能嫁人了。如今这一切,不过是生者给自己求的心安。 唐淮周忽地走上前去,朝着那新立的坟郑重地行了个大礼,在心里默默地道了声‘多谢’。 众人见状均是惊讶不已,唐筠瑶明白他此举用意,只觉得鼻子有点酸涩,连忙低下头去掩饰住。 赛神仙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同样上前去行了礼。 唐淮勉腹狐疑,一会儿看看脸凝重的唐淮周,一会儿看看脸带悲的唐筠瑶,想了想,终究没有多话。 “走吧!”唐淮周走了回来,低声道。 唐筠瑶点了点头,兄妹二人并肩而行,唐淮勉见状连忙跟上去,几人走出一段距离,便看到曹胜带着两名官兵走了过来。 “两位唐公子,唐姑娘。”曹胜朝着他们拱手见礼,这才指了指身后的那两人道,“这段子将由这两人确保几位的安全。” “不必了,你们如今人手也不足,无需担心我们,我们有长风长顺已经足够了。”唐淮周摇头。 “这是将军临行前再三吩咐过属下的,还请唐公子莫要推辞。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几位乃是将军挚好友,保证你们的安全,也是免去将军的后顾之忧。”曹胜却坚持道。 听他所言甚是有理,唐淮周也不再推辞。 就在三前,贺绍廷带着一队人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安平县。 唐筠瑶却知道他的离开必是为了玄清芳宜等前朝余孽之事,唐淮周自然也猜得出几分。 早在当年图衣诈死逃时,贺绍廷便知道这些前朝余孽已经和东狄人勾结在一起,此番那芳宜的势力大损,在中原又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走投无路之下必然会前往东狄投靠,故而在带着人前往朝云观彻查之际,也不忘安排人手埋伏在往东狄国的必经之路上,等待着她们的自投罗网。 在得到玄清芳宜他们果然往东而去的消息后,他便将朝云观之事给曹胜,带着范广等人快马加鞭地赶了过去。 却说芳宜当因一时冲动中了唐筠瑶之计,不但损失了大批好手,连心腹侍女图衣也因此丧了命,更有甚有,她自己也被唐筠瑶兜头兜脸了一鞭,半边脸被得鲜血淋漓,险些连一只眼睛都毁了。 原本这种鞭伤只要处理得当,好生再养一阵子便会痊愈,连疤痕都不会留一条。可她偏偏却在逃亡的路上,连命都将要不保。 贺绍廷的穷追猛堵,使得她身边可用之人一个接一个殒命,还活着的三名护卫也已经负伤不轻,本无法再对抗贺绍廷的追兵,她又哪会有时间好好停下来养伤,以致脸上的伤势越来越重。 到她察觉不妥的时候,伤口竟然已经开始涨脓,那腥臭的脓水从脸上渗出,险些没教她恶心得晕死过去。 她知道若是再得不到有效的医治,她这张脸便要彻底毁了。 “唐、筠、瑶,贺、绍、廷!”她咬牙切齿地从口中挤出这两个深恶痛绝的名字,只恨自己当初怎的不早早把这两个祸害处理掉。 她的口急促起伏,双手死死的攥着。经此一回,她身边可以用之人便只得这三名负伤的侍卫,留在中原的势力也几乎被连拔起,本不足以支撑着她再进行任何行动。 虽然很是不甘,可她也知道中原已经不可再久留,她必须及时离开,否则到时候只怕真的会将命丢在中原。 可是,如今要怎样才能避开贺绍廷的追兵呢?她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飞快地转动脑子想着应对之策。 “道长,喝口水吧!” “嗯,多谢!” 外头的对话声传了进来,她眼眸微闪,望向破庙外的玄清,眼神有几分诡异。 她怎的就忘了,这不是还有一个很好的替死鬼,一个可以为她引开贺绍廷追兵的替死鬼么? 反正折柳已经成功地取得了许汀若的信任,不管许汀若到最后能否登得上那个位置,此人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了。实际上,从当年他作法移魂失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再者他本就是荀氏皇室的污点,不,准确来说,他早就不算是荀氏皇室的人了。不过念在他曾救过自己一命,待将来皇侄大业得成,便封他一个虚衙当作回报便是。 心里有了主意,她勉强忍着左脸上的剧痛,起身朝着玄清走了过去:“皇叔……” —— 唐筠瑶当那番回乡准备先祖六十冥寿之说并非是假,而是确有其事。自唐氏一家悉数搬到了京城之后,位于河安府的唐氏老宅便已经空置了下来,好在唐樟年当上京时还安排了一家人打理宅子,免得宅子荒废了。 将言妩遗骸安葬后,唐淮周一边留意着贺绍廷的消息,一边开始着手先祖父的冥寿,同时也斟酌着给京里的爹娘去了信报平安,信中自然对发生在妹妹身上之事一字不提。 唐松年接到信略一看便知道儿子这是报喜不报忧的写法,不过也没有放在心上。除了因为政事繁忙无暇多故外,也是因为他的恩师、百官之首纪渊病重,情况已经相当不乐观。 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自几年前起,在得了天熙帝的默许后,纪渊便已经有意无意地将手上的部分权力慢慢移给唐松年,故而此番他突然病重,中书省一应事宜却不见半点。 对天熙帝而言,纪渊是他的忠臣良相,也是他一生擎友,纪渊的病重不亚于给他一记重击。 更祸不单行的是,原本自两个儿子和好如初后,皇后的身体也已经得到了好转,可就在昨处理各事宜时,皇后突然不支晕倒在地,虽然很快便醒了过来,可整个人却又一下子虚弱了不少。 良相擎友、结发子先后病倒,使得天熙帝心急如焚,自然亦无心政事,人瞧着也仿佛苍老了好几岁。好在他登基多年,甚早稳,御下又是恩威并重,朝臣们对他是打心底臣服,自然忠心耿耿,又有唐松年、邱仲、韦良等能臣支撑着,朝中大事仍旧有条不紊地进行。 只是,天熙帝的无心政事落在信王眼里,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再加上如今的唐松年俨然便是下一个纪渊,信王略一思索,便决定将侍妾唐筠柔提拔为庶妃,籍此巩固与唐府的姻亲关系。 只是当他得知唐府竟然已经分了家,唐松年分府另过后,眉头不知不觉地拧紧,不过再转念一想,一笔写不出两个唐字,难不成因为分了府,这血脉之缘便断了? 想明白这点,当晚他便宿在唐筠柔屋里,有意无意地提出让她多往唐松年府里走动。dGlhTOyOT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