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靠着他才真的踏实下来。 怎么会这样误会他呢,这件衣裳明明是他自己想要的,又怎么可能嫌弃。他平时就经常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开不开心都得用心体会,我怎么就急躁得对他发脾气呢。 口闷闷地疼,像是有人在不停敲打,疼得我不上气来。用身子挡住双手,轻轻地用力按,仍是疼得厉害。 胤禛的头弯在我脸旁,轻声询问,“怎么了?” 我勉强笑笑,轻轻攥着他的带,忍着疼声回着,“没事。下回若是开心,早,别害我担心。要不,真的不理你了。” 他的手掌轻抚在我背上,贴在我耳边,能听到他低沉的笑声,“比挽儿还别扭。” “才没有。”我别扭地把脸蹭在他前柔软丝滑的衣料上,手臂环在他后,“一去就一个多月,可是回来了,累么?坐下歇歇。” 我想起那个惊喜,忙站直身子拉着他坐到古筝边的圆凳上,看到他微挑的眉,不相信的眼神,便装作没有看到,认真地:“爷了,我是个没天分的,可是,这曲子也练了很久,现在借着这衣裳一并送你。” 胤禛的表情已经变成完全的不相信了,我明白这是为什么——因为他从来就没好好教过我,所以在他心里,绝对不信我能弹出什么曲子来。 可是,咱有解语,有孝颜,再不济还有挽儿,难道还怕学不会吗?真当我没有天分啊,笨蛋! 想当年……哦,这个当年扯得有些远,一下往后扯了近三百年。那个时候,我抱着哥的吉他,可是不假人手的自己调好了弦,照着琴谱一下午学会了两首歌。虽然很快就没了那三分钟的热度,再没碰过,那也明咱的乐器天分,大大的有! 不再理会身边那个发愣的男人,我深口气双手抚在弦上,拨出前奏,一串琴声立时响在室内。 跟着琴音,我轻轻地唱,“芙蓉城三月雨纷纷四月绣花针,羽扇遥指千军阵锦缎裁几寸,看铁马踏冰河,丝线韶华,红尘千帐灯,山水一程风雪再一程……红烛枕五月花叶深六月杏花村,红酥手青丝万千姻缘多一分,等残照孤影,牡丹染铜樽,城牧笛声,伊人倚门望君踏归程……” 君可见,刺绣每一针有人为你疼,君可见,牡丹开一生有人为你等。 君可见,刺绣又一针有人为你疼,君可见,夏雨秋风有人为你等。 一曲蜀绣,一块蜀锦,织就一袭白衣。刻在我心底的,情针意线绣不尽,他可懂? 胤禛的手环在我上,膛贴在我背后,下巴轻抵我的肩头,眼里终是凝了丝笑意。 很累,可是难得能把练了这么久的歌弹唱给他听,换了他一个笑。我学着红挽的样子,回身圈住他的脖子,忍了忍还是很不知羞地往他身上腻过去,有些微地讨着夸奖,“我弹得好么?” 胤禛的嘴角明显弯起来,忍着笑四下张望,才盯着我装作不解地,“你把挽儿藏哪儿了?要是闭着眼,再加上声阿玛,我还当她在着我。” 切……这个男人十二分的不诚实。手都探到我衣摆里了,还装成是抱着女儿?鬼才信! 按住衣摆里轻轻摩娑的手掌,凑到他耳边,“叫你阿玛?你肯应,皇阿玛也不应。” 原就有些闷的口猛地一疼,竟被他温热的手掌紧紧贴上一把握住,呼热热地打在耳上,虽是低斥听起来却是另一番滋味,“没规矩,这话儿也能玩笑。” 酥麻从耳迹前迅速传遍全身,却击得我真觉得自己要不过气来。将脸埋在他肩上,虚弱地央求,“胤禛,我知道规矩,也不会出去话给你惹麻烦。我……想休息会儿。” 耳边隐约是他的低笑声,温热的呼变成滑,沿着脖子一路向下。我抓着他的衣襟却用不上力气,只得轻轻扯着,“胤禛,不是……” 他抬眼看了看我,很快出手将我抱起走到边放下,覆上被子又仔细地掖好了被角,才俯下身对我轻声道:“你先躺会儿,我叫高无庸去请太医。” “别。”我拉着他袖子,忍着阵阵地疼,觉身上已开始发汗,忙推着他手臂急急地催促,“我休息会儿就好了,你先去吧,去看看挽儿和弘晚,他们两个都很想你。弘晖的信在老地方,你自己去取了看。还有,再……再去看看宋氏,她有了身……” “别了,闭上眼睛休息会儿,我哪儿也不去,看着你睡。”胤禛截断我的话,声音仍是很轻,却有着我不能左右的坚定。 那身有着极浅银忍冬花草的蜀锦,晃在我眼前。白的盘扣是我一颗颗的,玉佩上鲜的红绦子也是我一丝一线的,此时,竟和他那一声声的月儿紧紧纠住我的呼。 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有绳子勒在我的脖子上,口像堵了块石头不断撞着某块缺口,脑子也昏昏沉沉。隐约听见两个男人的话声,睁了眼睛去看,他还真把苏太医给请来了。 “四爷,福晋去年患病时,苏某一再调理,已见成效。只是,入冬时那几场大雪,怕是寒侵攻体内,积月累再加上休息不足,导致福晋如今的肺气不宣,此其一。第二,便还是肝郁气滞,此乃与心病有关,时间久了也会导致呼不畅,还会有气短无力的症状。这两样病症加在一起,需要时间静心调养,苏某开个方子,让福晋服用一段时会有好转。再写个药粥方到厨下,让福晋每食用,有益无害。另外,四爷还是让福晋多休息,不要太过劳才好。” 我听得头晕脑,怎么听都觉得苏太医像是路边茶馆里的书先生,类似于惊堂木一拍,先吓我个半死,然后长嘘一声“咱上回书到”,啪啦啪啦一长串,待言归正传时,话锋猛地一转立刻就来宣判我的无期徒刑。 闭上眼心中长叹,我不想躺在上等死…… “好,有劳苏太医了。” 我听见胤禛的话忙又睁眼去看,苏太医还没走,竟然给我缓刑了,“四爷,苏某再嘱一句,福晋这病不能总是躺在上,久卧会影响呼,对养病没有好处。若是天气好,还是要让福晋到院子里走动走动,神才会好。” 胤禛头,叫了眉妩跟苏太医去拿方子,站在椅子旁边愣了会儿才转向我,见我正在看他,快步走过来坐在边。 我的手从被子下钻出去握在他有些凉的手背上,歉意地笑笑,“别听苏太医讲,他年纪大了,看正常人都觉得有病,何况你板着脸一直盯着他,他更不晓得自己在什么了。” 胤禛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反握住我的手用被子盖上,手臂撑在枕边俯身看我,声音里竟有些愧疚的味道,“我该早些回来的,不该让你给我衣,不该让你管着府里那些事……” 身体的不适让我莫名委屈,尚能勉强忍住,可是他的话还有脸上那份心疼,害我怎么也控制不了心里的酸,努力地提高音量打断他的话,“胡!不许你这么……你跟着皇阿玛出门就放心的去,府里不会有事,只管办好你的差就是。这衣裳早该做给你的,是我自己马虎给忘了,你也没有怪我。我喜看你穿着,以后还要为你做,让你穿的都是我亲手做的……你不让我管了,准备让哪个去管?兰思?宋氏?还是新进……” 我急得一口气顺不上来,捂着口死命地摁着,胤禛立刻转坐到头,扶着我坐起来靠在他身上,手掌不停抚着我后背,连声解释,“谁也不是,我自己来管,不会给别人。” 我努力地让自己深呼,等那阵难受缓下去,才抓着他前的衣襟委屈地哭出来,“胤禛,我……总是给你麻烦,现在……又变成这个样子,我不想这样,真的不想,不想生病,不想害你担心。” “不会的,苏太医了会好的,过些天就好了。这回,我哪儿也不去了,就守着你,陪你把身体养好。” ☆、134.不自我先3-胤禛番外 我,是让兄弟们羡的四贝勒。 一天之内同娶两名新格格入府,貌似还真是所有兄弟中头一个被皇阿玛如此“眷顾”的皇子。可是他们谁又知道,我穿着那身该死的喜服坐了一夜。 就像现在,我已经又在书房坐了一天一夜,谁知道! 我的嫡长子殇了,寄予我怀希望的嫡长子——弘晖。他是我与月儿的孩子,才八岁,我还没有把我会的通通教给他,让他长大,并接受我想给他的属于我的所有荣耀,就早早的去了。而在那个时候,我竟然没能守在他们母子身边,让他们独自煎熬忍受生离死别的痛苦。只因我是四贝勒,是皇阿玛的儿子,不管何时何地,他要我去哪儿,我就必须去哪儿,片刻不得迟疑。 我不需要冲喜,不需要再娶纳妾,不需要所有莫名其妙的所谓关心。不管多难接受,我都能,也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并且尽快好起来。还是因为这个身份,我知道自己是谁,从记事时起就深刻的知道,也知道它所代表的意义。 可是皇阿玛仍是用他的旨意,将两个女人送进我的贝勒府。 这一次再没有额娘的苦口婆心,明示暗示,更容不得我婉言推拒。因为皇阿玛的话是金口玉言,他言出,我必行,就是这样。 不管我多不愿意。 身为皇子,我们能选择的事真的很少,几乎没有。可我仍是执拗了几年的时间,不为其他,只为现在上昏不醒的那个女人。现在的她是真实的,我知道,因为她再没有力气去伪装出昨晚那个微笑端庄的嫡福晋,而是变成高烧不退,在睡梦中仍不停哭泣的女人。 此时的她,是我见过最没有生气的样子,虚弱得让我害怕。 这样的她,我承受不起,只能躲在这里。远远的隔着几堵院墙,那声音仍是不时钻进我的耳朵。 其实,这里很安静,没有人再敢来吵我,我真的什么也听不见。只是那一声声唤着弘晖的沙哑哭声,唤着我的哀怨无助,还有她多年不曾忘记的兄长,总是在脆弱无依时呼唤的那声哥……已经在我心里叫出血来,挥之不去。 我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坐上多久,就像我不知道她何时能好起来。我只是觉得动不了,只能坐在这里,像是逃避一样。我的儿子没了,难道……我真的怕,自己的福晋也这么没了,可是我竟没有勇气去面对。 我不敢,因为是我害她变成这样的。我怕她好起来,再看我的时候会充怨恨。更怕,她好不起来。 前一夜,是我纳妾的子,我也曾坐在这里,那时的我还不是这般心情。 那个女人变了,自从弘晖殁了,她变了很多。心事重重,难见笑颜,对任何事都不上心,包括我。跟着皇阿玛再次南巡后,回来的她变得更是沉默,我们常常相对无言。 可是在这种时候,皇阿玛还……我能什么呢?火上烧油?明知故犯?我觉得自己大逆不道,竟然在想起皇阿玛时,会用到这种字眼,但事实就是如此。 我知道他在惩罚我,也在惩罚我的福晋,用他无上的宠。 从来不会逆我意的高无庸在书房外催了我几次,我知道他得对,不管有什么理由或是借口,我都该过去的。 那两个被同时抬进后院的女人,安静地坐在房里,如果我一夜不去,她们就会那样坐上一整夜。而这,并不是重。皇阿玛怎么看,才最重要。我有子有儿女,作为男人,我得保护他们。 房花烛?到现在我仍清晰记得,十几年前大婚当晚,也是这样的情况。除却她叫了我的名字,我们什么也没做。却也不同,因为我们两个仍是——同共枕,直至现今她病倒在上。 我坐在红的喜房里,穿着大红的喜服,独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夜空里被云层遮挡的灰暗月光。我不知道上坐的是谁,也没有去挑起那块红的盖头,默然垂泪的红喜烛即将燃尽,让我突然变得烦躁,想要毁灭这样的寂静,如同这座府邸一样的,四处寂静。 扯走上那块白的缎布,我又去了另一间房,仍是一个坐在边着红盖头的女人,仍是咝咝作响的红残烛。我走到她身边无力地坐下,看着屋的红,像是吐着火焰似的要把我焚烧。猛地扯走红锦被下的一抹白,抓过桌上的酒壶回到书房。 也不是第一回这么做了,当年的月儿……回忆是很神奇的事,那样的当年,我们之间有太多的快乐不快乐,可是想起来,我竟然还会笑。可是看着眼前的白,却又笑不出来,只觉愤怒。我气她,更气自己。 我知道这样的她是对的,皇子的嫡福晋就该是这副样子,知书达理大度贤淑。我该庆幸的,她的变化会是皇阿玛喜的样子,也更加适合站在我身边,站得长久。可是此时此刻,我笑不出来,因为她不再在意,什么都不在意了。 天要亮了,外面下起雨,这样的夜谁能睡得着?我相信就是兰思和宋氏,都不会好眠。她呢? 高无庸回来了,很快,我看着他低垂的脑袋,微的衣裳,却看不清表情。那两块染了鲜血的白缎可会送到她手上,现在?如果她此时会看到,是不是明她也一夜未睡,她会不会有反应?是否还会像昨晚那样笑给我看? 我错了,一迈进她的院子,我就知道自己错了。 眉妩和解语,甚至是如意,都在用责备的眼神看我,哪怕很细微隐忍,我仍看得分明。这三个丫头跟了她那么多年,竟没有一个心里向着我的,包括嫁了人的颜玉。我该她这主子做得太好,还是自己做爷太过失败? 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以前的她在和我闹别扭时或是伤心了也会如此,今却不同。听见她又哭又笑,我的心里没有半得意的放松和报复的快,反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一样的疼。 更让我想不到的,只一夜的时间,她竟然发起高热,睁着眼睛也认不出人,只是不断的叫着三个男人——我,我们那个没来得及成人便早早去了的儿子,还有她哥! 这么多年,我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我信再没有人比我更重要,可是此时,我却还是无法坦然接受。那样一个被我刻意忽视的男人,他曾经对月儿很好么?比我对她好?竟如此让她多年不忘,每每在脆弱时便会不由想起。 这十几年来,月儿极少回娘家,也从不主动提起,少有走动之余,我只当他们不存在。费扬古,我名义上的岳父,是皇阿玛的死忠之臣,我不必去刻意接近拉拢,这也不是皇阿玛想看到的。至于她的其它亲人,我更是从不费心往,甚至有意避讳。 她嫁了我,就是我的女人,以后一切荣辱都是我给的,与旁人无关。 只是此时,我除了躲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房门啪地一声从外面大力推开,随着雨水进来的,还有神情慌的解语。我的愤怒无从发,已听到她的回禀,让我开心更让我恐惧。 是的,恐惧。 这个身份,让我从来不会产生这种觉,即使在解语进门之前,我也只是试图逃避。现在……只因她: “四爷,福晋醒了,您快去看看吧。福……福晋……好像是……哑了。” 一个哑了的嫡福晋,皇阿玛和额娘会怎么看她?即使曾经再怎样喜她,皇阿玛也不会接受一个不会话的儿媳吧。好在,他们去了外,我还有时间。 只希望苏太医能到做到,我信,她会好。而且一定要好起来,必须好起来。我能等,等多久我都愿意,只要她好。即使……好不了,我也不负她。 这一段子,府里越发安静,我不许任何人发出声响,不管做什么都不允许。只要她一天不好,在这座府邸,没有人有资格再开口话,除了能让她偶尔笑笑的红挽姐弟,还有她的丫头。我都是不被允许的那一个,我不能原谅自己,害她如此。 我们的关系似乎比以前好些,不出口的话,可以用纸笔写下来。她还会像以前藏我的信那样,把我写的字条通通藏在枕下,她没有变。 曾经我过会教她弹古筝,竟是一忘再忘,随着时间越久,我越来越忙,现在,倒是个很好的时机。可是我更喜安静地抱着她,什么也不,只握着她的手抚在琴上,聆听独属于我们两个的声音。我想的话,都在琴音里,我信,她懂。 一年的时间,即使哀伤,仍是过得很快。儿女的生辰与祭在同一天来临,未来的多少年,一直都要这样过吧。 弘晖的房间竟然没有贡品,我早上还看到的,谁敢撤掉? 这一天的惊喜与愤怒太多,即使月儿的哑疾终是好了,我也不能原谅这样的错误。 只是更大的惊讶,让我几乎不能承受。 我的……弘晖,没死,被她偷偷送去杭州,养在意言堂。 这个女人怎么做到的? 为了救儿子,便把他从皇家的玉牒没了,值得么?居然还把苏长庆和颜玉一起到杭州去改头换面,只为了照顾弘晖,甚至不怕拆散苏太医一家,害那位失子的老人忍受我的怒气。她到底是善良聪明还是自私残忍?而那夫俩竟然愿意为她如此背井离乡。 我坐了一夜,想了很多,到最后竟然只知道一件事,就是我的儿子还活在这个世上。 怪她?不是不怨。 她瞒着我,瞒了全天下的人,却为了见生病的弘晖将此事告诉了皇阿玛,甚至连胤祥都在杭州见过弘晖,而我……是最后一个知晓的。 只是我不出责怪的话,我知道她对弘晖的情,如非情不得已,她绝不会这样做。我信她的话,可她却仍是担心。dglHtOyOT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