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渐渐隐在云之后,闷热的晚风夹裹着吹过巷,仍是安静。 胤禛站在院门前,听着里面的声音渐,消失。女人、男孩、女孩、猫,对话、笑、吃饭,准备睡觉。 他看着紧闭的院门,看着邻近的隐在夜中的那片高大红外墙,想着刚才见到的兄妹二人,想起十几年前回禀的人自家福晋在贝勒府附近盖了座院子。当时去看只觉不解,她不住,也不去看,从来不,只是任它在那晒雨淋。他想不通既如此她为何还要盖上这样一座院,盖在自家府后,仅隔了一条巷子的距离。现如今,倒是有些明白了。 命中注定? 因果轮回? 不清,道不明。就像他此时身处此地,莫名其妙,却又像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院门无声地拉开一道隙,就着不远处昏暗的路灯,隐约看到里面的漆黑,还有半张脸贴在门后。 胤禛看着蹑手蹑脚从院门里钻出来的身影挑了眉,边隐隐出一丝笑,竟然是那个被哥哥拉着走回家一步一回头的展笑意。此时的她已经换下那身得一路滴着水的裙子,一身清的仰头站在自己面前,抱着一只和她一样的白猫。 胤禛低头看着头将将到他的展笑意,逐渐放松的眉头又拢起来。 抱着猫的笑意一身无袖及膝白连衣裙,细瘦的胳膊腿暴在空气中,白皙得像是身上的裙子,晃在这个暗得快要看不到月亮的傍晚,格外显眼。 胤禛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这个时代的女人穿得如此……街上那些女人还有穿着背心短甚至当街赤膊的男人,他发现自己找不出词来形容,或是本无从想象,也不愿意再费心去想那些有碍风化的画面。 成何体统! 皱眉看向腿边的笑意,即使眼前的她还只是个孩子,但大清朝的女子即使年幼,也不可能穿成这副样子。 展笑意觉不到眼前这个看似不像是坏人的男人的情绪变化,笑得有些怜悯,把猫递过去在胤禛手里,手指立在自己嘴边无声的嘘了下,转身跑回院子里。不一会工夫,又跑出来扯着胤禛的袖子坐在院门口的台阶上,掀开裙子上的粉手绢,里面两颗煮蛋。 “你一直站在这儿?还没吃饭吧。”展笑意声地,仔细剥着蛋壳,看了眼胤禛腿上的猫嘱咐着,“抱好咪咪,别让它跑了,不然像你一样找不着家,就可怜了,会饿得没饭吃,会死的。” 胤禛扶着腿上卧得恣意而舒展的猫,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嘴角和眼角同时了下。会死……找不着家的自己在她眼里就像这只猫,会饿得没饭吃,会死。 “喏,吃吧。”笑意吹了吹剥好的蛋捧在手心递过去,见他的手正被猫一下下地舔脸上有些无奈的挣扎,咯咯直乐,站起身直接送到他嘴边,“我洗过手了,喏,快吃,别让我妈妈发现了。” 胤禛看着靠在自己身上轻声催促的脸,鼻端嗅进的除了蛋的味道,还有从她身上飘过来的清得像是苹果的味道,还有淡淡的属于女孩的那种甜味,曾经挽儿身上也有。 “快吃。”展笑意的耐明显不好,皱着细细的眉不顾人家的意愿,直接进胤禛嘴里。看着他鼓着嘴慢慢地嚼,才又笑起来,拿起第二个蛋像是随时准备再进去。 直到胤禛把两个蛋全都吃了,笑意才意地坐回台阶,敛了蛋壳收进口袋将手绢到他手里,抱回猫轻轻抚着。 胤禛仔细看着手里的粉手绢,像她之前穿的裙子一样上面也有个猫图案,边角处还用红线绣着展笑意三个字,工整秀气,不是她的字迹,当然,也不可能是她的。低头看向坐在自己旁边低着脑袋摸猫的乖巧侧脸,问:“哪来的?” “嘘……声。”笑意睁大眼睛看了眼身后关着的院门,耳朵贴在上面专心地听了一会,才看着愣住的胤禛凑过去极轻地:“不要出声,被妈妈听到就惨了,你不要害我。” 胤禛头,看着几乎贴上自己的脸,拿着手绢的食指随着嘴角缓缓上扬,停在她脸边,轻轻住鼓起的脸颊。 “你拿了家里的蛋,被发现了怎么办?” “没关系,那是我明天的早饭,我就跟妈妈提前吃掉了。” “那你明早吃什么?”胤禛看着她,心里暖暖的又有些担忧。 一脸无所谓的展笑意笑得有些得意,掩饰地低下头不停摸着团成球的猫,声音得几乎听不清,“我……不喜吃,很难吃……这样妈妈就会做别的给我吃了。” 如果漫画里画的是真的,胤禛的额头一定有黑线。 胤禛看着不再抬头的那个脑袋快要扎到猫身上,想到每回看到喜蛋就一脸嫌恶的那个女人。怪不得每回生了孩子,她总是笑着对那些丫头喜蛋是好东西,要大家分享,催着每一个人不停吃,自己一个都不碰。原来,她还真是不喜,从就是。 “你记得刚才吃的是什么吗?” 胤禛看着突然扬起头的笑意,对她的问题有些摸不着头脑,仍是学着她声地回答:“蛋。” “对,是蛋,是很难吃很难吃的煮蛋,谢谢你帮我吃掉了。”展笑意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转瞬间脸上已写了好奇,浓密卷翘的长睫不停扑闪着,闪得一对大眼睛出奇的亮。“那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怎么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胤禛看着她嘴角动了动,他想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很想,甚至希望她能记住,却不知道为什么,不出口。 笑意努力仰头看着,眼睛暗了下有些失望,“也忘了?”着,腾出一只手努力伸长摸在他耳边的短发上,又换回那副悲悯的神情,长叹出一口气是同情地:“真可怜,咪咪和你一样,它也忘了,我在这里捡到它,现在是我的猫。可是你太大了,妈妈不会让我养的,怎么办?” 胤禛的表情少有的纠结又丰富,像是要笑又有些尴尬,别扭得无法形容。 两个人对望着,谁也没再话。巷子里,院门前,静得像是只有他们俩细微的呼声。 “四爷。” 胤禛的声音很,像是从牙里挤出了两个字,让等待的展笑意睁大了双眼。 “你的名字?”笑意坐直了身子像是摒住了呼想要努力听清,盯着他的眼睛声试探地重复:“四……月?” 胤禛的视线定在她脸上,像是在看另一个人,怔了良久头,“对,寺月。” 这一声,像是肯定,又像是他在轻声唤着谁。 “怎么会有这种名字?为什么不是五月六月七月八月,偏偏要是四月?你是四月生的么?那我能叫你的名字么?” 胤禛被她问得有些无语,扶着自己额角摇头轻笑。“还是……叫爷吧。” “爷……爷爷?” 胤禛才刚舒展不久的眉头又拧起来,几乎在咬牙,“不是。” “我也不会嘛,怎么可能。虽然你看起来年纪很大了,也不至于叫爷爷嘛。” 年纪很大! 胤禛的手摸在自己脸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连胡子都没了,在她眼里,自己竟然还是年纪很大。那……另一个她呢?面对自己有没有这样想过?是否也像她一样,甚至……觉得自己老了。 笑意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实话已经伤害到身边的人,仍是不依不饶地:“我姓展,你呢?” 胤禛抿看着那双仍是闪着光的眼睛,极轻地吐出一个字——“”,完自己先愣住了。 “?白兔白又白吃萝卜吃菜的?”展笑意越越乐,手指比成v竖在头上,像平时唱歌谣时装起兔子。 “对。”胤禛像是被她染,眼睛里也有了笑,越加明显。想起曾经蹲在院子里教玩兔子的弘晖兄妹起这段歌谣的某个女人,看着笑意支在头上的兔子耳朵,伸手握住一只。 展笑意的两手指被他握住按在腿上,拇指轻轻摩挲着软软的的指尖,竟然丝毫没发现自己已经快从白兔变成红帽了,仍是笑,“,没听过有人姓这个唉,不过……”她转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回头看向不远处暗得看不真切的雍和院墙,缩了脖子凑在胤禛肩旁声:“有个人的姓和你的有些像,只是他的姓很长,有四个字,咱们都只有一个。” “谁?”胤禛弯了身靠近她,眼睛半眯起来盯着她看。 笑意指了指雍和的方向,声道:“就是那个喇嘛庙的主人啊,你不知道么?听,他姓新觉罗,你有没有听过,听那是皇帝才有的姓喔。” 胤禛眯着的眼睛黑得就像此时的夜,紧盯着眼前的人,握住她手指的手不自觉收紧。 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此时也不想从这么一个女孩口中去探听些什么,即使他曾经想要或是近年来一直在努力,也不会因她的话而误会或是多想。因为他知道,他的兄弟都姓新觉罗,几乎每一个都想当皇帝,而最终,能登上皇位的,只有一个。 “他叫什么?你知道么?”许久,胤禛才问出这句话,心翼翼。他甚至能觉到自己的紧张,摒住呼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她,等一个答案。 她知道么?这么的年纪,她会知道他么? 笑意半张了嘴看着他,像是觉到他的变化,头向后仰起声回应,“叫……叫……你别急我想想,多吉过的,你让我好好想想,我记得的,真的记得。叫……叫什么呀……” 笑意着竟急得要哭出来,声噎地扯着自己仍被他握着的手指,抱紧腿上的猫缩着身子蜷成一团。 胤禛的手快速松开,更快地又把她的手包在掌中,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细瘦的手腕和软软的掌心,另一只手落在背上轻抚,声音仍是低沉却很轻很温柔,像是安抚,告诉她也告诉自己。“别急,我不急,你慢慢想。你知道,你记得。” 笑意愣愣地看着他,盈着水光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慢慢止了噎。 时间像是静止,听不到任何声音,静,像是连呼都静止了。 “胤禛。” 一个名字,从她的中缓慢溢出。胤禛抚在她背后的手掌瞬间停住,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瞳孔倏地放大黑得望不到底,里面清晰倒映着她的脸。 月亮隐得看不到光,一颗星星都没有,只有路灯仍是亮着,照着夜幕中得越发低沉的灰云。 夏夜的细雨无声飘落地面,淅淅沥沥。渐密,渐急,敲出滴答声。 胤禛仰头看向院门的房檐,还有抱着猫靠在自己膝头的脑袋,轻抚过垂下她瘦肩膀落在大腿上的柔软发丝,低下头试探地轻唤。 竟然睡着了,和那只猫一样没有警惕。一人一猫,睡得安稳。 心地抱起笑意和她的猫放在腿上,掉挂在她脚上的拖鞋,胤禛拿着那块绣着名字的手绢轻轻擦拭她被雨水溅的腿和双脚,认真轻缓地擦掉每一滴水渍,仔细叠好收进口袋。手掌贴上泛着凉气的细胳膊,自然得像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下巴抵在她头,收紧手臂。 被胤禛揽在前的脑袋嘤了一声,握紧猫的爪子,又往他怀里挤了挤。 笑意,是你吧。我的……月儿。 胤禛看向飘落细雨的夜空,一片黑暗,照遍古今的月亮,不知隐在何处。偌大一座北京城掩在夜幕下,没有边际,没有方向。似乎,能紧紧抓住的只有怀里这个的展笑意,再无其它。 幸好,你还在我怀里。——胤禛想着闭了双眼,搂紧睡得安稳的曾经或是后来属于他的女人。 “爸爸……” 胤禛听到细微的叫声,睁开眼睛有一瞬间的怔愣,不知身在何处。 天渐亮,雨已停,朦胧的灰蓝天边,隐约一道彩虹。脚边,一只白的猫正悠闲地舔着发。 胤禛低头看向怀里仍在睡着的人儿,的手紧攥着自己的衣服,扣子不知何时解了几颗。笑意的脸贴在他前,总是笑弯的眉轻轻颤抖,一滴泪自眼角出,落在胤禛心口。 戴着白玉扳指的拇指轻轻抹过笑意泛着红的脸,抹掉她的泪,极低的叹息自胤禛边溢出,大手轻握住抓在自己前的手。隐在他眼底的心疼被合上的眼睑遮住,薄落在她紧闭的眼睛上,印下一吻。 “笑意,我不是。我是胤禛,新觉罗·胤禛……你的胤禛。” ☆、202.再见吾3-梦中番外 “笑意。” 一声急切的干哑低唤,躺在上的胤禛猛地坐起,白的里衣被汗浸了肩颈。 不见了那个的身影,也没有他一路跟着走过的陌生街道。 对街,被母亲拉在手里的展笑意回身看着他笑,眨着大大的眼睛不停笑。校门前,一个男孩子跑到她面前,她笑着叫他的名字,他也在笑,把手里冒着热气的早饭递到她手里。 她很开心笑弯了眉,不像看见煮蛋时紧紧地皱着。她对自己挥手,转身,不再看像是不留恋,与那个男孩子一起走进去,走到看不见。 他的头很疼,像是听闻挽儿离家,像是听见月儿的伤心哭叫,像是全身冷得受不住,站不稳。 悉的幔帐,悉的锦被,悉的人。眼前每一样景致都让他再悉不过,却不再是00年后,也再看不到他口中唤着的那个曾经真实触摸到的女孩。 “胤禛?”守在边的寺月看着晕睡中突然惊醒的人,探身凑过去轻声唤着。她不解在自己回府的一年中,从来都是月儿,固执得一如当年,为何此时突然叫起这个名字。 胤禛看着她,轻抚过相似的眉眼、角,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掌中。 不敢相信,竟然回来了,就像去时,莫名其妙。 那样真实的觉,真实地看着的她,抱着她坐在夜雨的房檐下睡了一夜,是梦? 两个她,一个尚年幼童真,另一个却与自己相伴二十余年。有着相似的外表,存在于不同的时空,不同的姓氏不同的名字。是否,同样属于自己。 如此真实的梦境,像亲身经历。若是真的,在她心里,可有记忆?dgLHToyot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