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起身福了福,低着头边笑边回,“二爷不忙赏呢,嬷嬷夫人怕是还要再辛苦下,不知下一位主子是阿哥还是格格呢。” 站在石凳旁的弘晚怔愣着看向又再紧闭的房门,薄一抿了袍摆坐回去低声嘱道:“回去好生伺候,少不了你们的赏。” 胤禛接了我手中扇子自顾扇着,看着棋盘无声饮茶,偶尔用扇柄向某处,父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天来。一言一笑,眉目之间如夕渐逝中吹起的微风,更像扇面上那幅行云水的清俊秀雅。 两张神似甚至长得越发相似的面孔好像映在镜中的两个影,分不清哪一个是真实存在,哪一个又成了镜中花水中月。而时光就是那镜面,在岁月长河中淡了容颜,蓦然回首,昨少年已成追忆。 也许,孩子真的不是情的延续,却是生命的赞歌,蜿蜒淌于相同的骨血,成为自己最好的印记。 看着眼前父子二人,耳中回响着墨晗为接新生命而呼出的每一声痛,还有那未曾相见哭声不断的婴孩。不知未来的子,弘晚可会仍是像他阿玛,而他的儿子,又是怎生模样。 这一回等得并不辛苦,不大会儿功夫房门再开,刚刚跑回去的丫头折返而出,稚又机灵的脸上喜更甚。 “恭喜王爷,恭喜福晋,恭喜二爷,夫人又生了一位阿哥。三位主子母子均安。” “赏。” 低沉嗓音出自胤禛,随手将折扇置在桌上站起身,拍了拍弘晚的肩拉我站在身侧。 “儿子多谢阿玛额娘……”弘晚的话还没完,胤禛已抬手指向房门。 喜悦隐于眼底染亮眉宇间,超乎年龄的沉稳仍是有着急切,染着院中陪同等候的人。 我抬脚想要跟上反被胤禛拦在身前,“晚些再看,你身子不好别见血光。” 来回看着他不认同的坚持还有快速消失在门间的背影,也许,该把空间给这对初为人父人母的夫,我这做婆婆的倒真有些多余。 渐暗的天空晚风徐徐,仿佛这夏也不再那么难忍。 清亮的哨声自远处传来,打破院的喜气温馨。明明听起来很有些鸽哨的味道,我仰望天空却遍寻不着,只听见那渐弱的悦耳盘旋。 胤禛的手推在我后停在院门内,“看看再给这院里置些什么,这些天又得让你忙了,自己注意身子,若是累了就回去歇着。” 不不问,头应着回身走向房门,余光依稀瞥到渐合的院门外高无庸和苏培盛站在那儿,低头垂目声着什么。 大爷? 那个死心眼又笨的大爷做了什么,让胤禛这么紧张? 丫头拉开的门里仍是有些凌,端着染血帕子的盆晃在眼前,眼的红,却闻不见那些血腥的味道。好像生活中没了嗅觉,也是有好处的,至少此时,我只需用心去看墨晗靠坐头怀抱婴孩的温柔笑颜,还有弘晚坐在边一手抱着襁褓中的儿子一手理过他子颊边的发。 抬眼看过来的弘晚抱着孩子向我走来,身后是墨晗含羞浅笑的虚弱足,我竟一瞬间失了神。一个颀长身影快速闪过脑海,带笑的眉眼越发虚幻飘渺,抓也抓不住。 ☆、232.再燃旧火 追至府门看到胤禛正翻身上马,脑子里嗡的一声不及细想已跨过门槛冲出去。 高无庸吓得抬手扶转眼看向马背上的主子,我已扯过缰绳扑抱住马头。 嘶鸣声被胤禛低喝着止住,黑袍摆晃动在已然暗沉的夜幕下,丝绦随之摇摆划出一缕闪着金光的弧度。 我的心,竟瞬间清明。 那个不断闪现在脑海中的身影清晰得不容错辨,温暖笑容益发真实,就像他正站在我面前,咫尺之距,偏又天涯之遥。 “带我去!” 胤禛伏低于马背,轻轻安抚着仍在躁动不安的马儿,看着我的眼睛明了又暗,手掌伸过来托住我颈后隐约在笑。“你知道我要去哪儿?进去吧,一会儿就回来。” “带我去。”仰望似乎让我的气势霎时矮了一截,却坚持着不退不让。手松了缰绳改攥住他腿上袍摆,清晰受到丝薄衣料下的紧绷,不若面上那份让我看不清的轻松自若。 “在家等我回来,很快。”胤禛的头低下来仍是那一句,又有些不同。拍在我背上的手轻柔得如同耳边低语,很暖,薄软双却没有半分热度。 转头看向本望不到的黑暗某处,却怎么也放松不下来,死攥着那块黑像是抓住希望,冰冷汪洋的一块浮木。 一声轻叹短促得像是没有从他口中溢出过,我已失去重心坐上马背,贴在半悬腿旁的坚实大腿用力夹紧马腹,像极了夜时的黑马已急驰而出。向着巷口的微弱灯火,离了府门前的红灯高挂。 夜时,老了,不在了。有一天,我们也会,没有人躲得过。 在这世间不管你如何权贵如何得意,总有归去的那一,无力改变生命的轨迹。那时,我是否还会如此挂念我的孩子,那个从来不曾让我放下心的善良贴心的儿子。无论何时何地,他总是会笑,让我既温暖又心疼。 脸埋在宽阔前,除了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听不到任何声音,心里却狂地叫着,几乎要呐喊出来。 我怨念着自己恶灵的第六,越发急起来,心疼得像有只手抓在上面不停旋拧。身下不停奔跑于街巷的马,巴不得能快一些,再快些。 骤然停住的马儿再次发出痛苦嘶鸣,身后两声此起彼伏,久久不散。如同失重的前扑让我狠狠撞在胤禛瞬间绷紧的前,死抓着衣料不敢松手。 用力环在我后的手臂仍像来时路上那样紧紧圈着,头还没抬起来双脚已踩在地上。我努力扎在他口深呼,心里越怕反倒不见了方才的紧张不安,猛地转头去看。 院从未如此热闹过,尤其是在这样的夜晚。跑来跑去的人全都提着各种尺寸质地的桶或是盆,明明没有下雨偏却人人衣衫尽。 我的脚迈不出去像被什么钉在地面,手却已经用力推了抱在身旁的人,猛地向前栽下去。 四处都是焦烟,整条街笼罩在灰蒙蒙的浓烟之中,像是低垂于夜空的乌云,带着郁的气息。 “弘晖……”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低哑,明明心里急得像火,却如这院一般淋了个,透心凉。 胤禛扶着我站稳不停拍在背上,却怎么也止不住我的咳。 我没有见过失火是什么样子,现在也没亲眼得见,偏就知道这里被烧了,就在我们来之前,或是在那哨声响起之前。 呛口的烟进肺里难以呼,得心不断下沉,不知藏到何处。 胤禛揽着我往对街退,挣扎的双脚离了地面被他抱起紧箍前。数不清的灯笼被疾走的人们提得似要把这夜空照亮,我愣愣地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竟不知在什么。 “慢一,再一回……弘晖……怎么了?” 肩膀被他晃得像是喝醉了酒,头痛裂,耳中响一片,各种声音蹿进来分不清到底哪里在叫。捂住耳朵努力盯视,却怎么也无法看清他张合的双,只觉那张再悉不过的面孔摇摇晃晃不停摆动。 扶了他脸颊正在眼前才知是自己眼睛花了,甩甩头更觉天旋地转……重新掩了口鼻挡住那股浓烈的焦木味靠在他肩上,咳得眼泪不受控制往下掉。 也好,这样我才能知道自己还清醒着。没有看到弘晖,绝对不能倒下去!我要看到他,必须看到安然无恙的他!还有沉香、颜玉、苏长庆、致远,我的亲人、朋友…… “我没事。”虽是听不清我仍是努力扶着他站得更直。对于弘晖,我知道他的担心不会比我少,这个时候绝不能让自己成为麻烦,胤禛带我来绝不是为了看到这样的我。 高无庸和苏培盛已经从院里折出来,身后竟然跟着胤祥和胤禟……还有弘晖! “额娘。” 这一声,我听见了,一清二楚。 弘晖身上也有些,倒不算狈,几步跑过来停在面前,被我紧紧抱住。 我四处摸索地查看,弘晖仍是在笑,与往或是印象里没有分别像把光映在眼中。扶着我向胤禛微微倾身唤了阿玛才又低头冲着我笑,温暖的指尖抹过脸颊溶解了润,“额娘该在府里好好歇着的,儿子没事,倒让额娘和阿玛担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边笑边咳,只觉那股子包裹着热气的焦木味到处都是,怎么也躲不开。 “四哥四嫂到里面吧,笑榕已经安排了房间让苏长庆一家住下。”胤禟着走过来,突然凑到他四哥耳边,不知又了句什么,我只看到胤禛眼中亮了一下微不可见地了头。 兄弟二人看了我一眼便进了身后院门,我好奇地看向身旁胤祥,他已抬步跟上去,留了我和弘晖站在原处。 我以为只有弘晖和苏家,谁知竟然还有红挽。她还在京城?还在院?为什么我不知道。之前,她又在哪儿? 此时的红挽已经完全一副大姑娘的样子却仍是女儿心,在我身边腻了一会便脸通红地来回走在房里,拳头攥得死紧。沉香跟在后面陪着笑地劝,仍是气呼呼的咬牙切齿。同在的居然还有赫,站在角落不动不话,漂亮的碧蓝眸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众人。 胤禛坐在椅中手指在茶杯盖上反复摩挲,沉良久方才开口,“今儿多谢九弟了,既是累了,就让他们暂且先在你这儿叨扰一晚,明儿一早为兄自有安排。” 胤禟懒懒地斜靠进主人位的椅背,眼尾微挑自带了三分笑得很随意,“四哥外道了,既是兄弟哪有什么叨扰,安心住着便是。” 胤禛不置可否地站起身抖抖袍摆,红挽已跳着蹭过去像只赖猫摇着他的手。 “阿玛,让额娘陪挽儿吧,挽儿想额娘了。”红挽得娇嗲大眼睛眨啊眨仍似未离家前的黏腻,突然抬手掩了嘴靠在胤禛前嘻嘻地笑,“也想阿玛,可想可想了,真的。” 胤禛哼了一声拉着她就往门口走过去,“那就回家。” “不要。”撇着嘴娇哼一声,红挽快速了手退到胤祥身后藏得不见了人影,声音倒是怯怯地传出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阿玛这般君子典范,答应的事怎么能反悔呢。您还是快带额娘回吧,看样子额娘困了,您要心疼的。要是您不心疼,额娘的心可该疼了。” 不知是谁笑了一声,闷闷的清晰。 我怨念地瞪着她出的脸,牵了弘晖往外走。胤祥不容反抗地推出红挽,不知在她耳边了什么,努力闪躲的姑娘愣了愣便咬着红头,大眼睛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视线定了约莫半秒,跑过去揽住胤禛的胳膊又笑得跟花儿似的,竟然吵着要回家。 偌大的雍亲王府仍是静,这样的安稳不变对弘晖他们来似乎都成了奢求,在那个像家一样温馨的院被焚烧一空后。 红挽着我坐在上不停地问东问西,像是没有看到站在门口唬了脸的阿玛。一会着我的肩问我身体好不好,一会又笑着外面多好多好,忽然就拉了我的手想要下地,要去看看刚刚降生于世的侄子。 胤禛站在门前看了一会嗽了嗓子低声代,“今儿你就睡在这屋哪也别去,好好陪你额娘。不要想着偷跑,到时候自然会放你回去。你若在这多住几,我还怕你额娘吃不消。” 闪在帘后的身影还没消失,红挽已笑着趴在边坏笑着叫起来,“怕是阿玛吃不消吧。放心,过两天挽儿就走,绝不霸着您的。” 我一巴掌拍在她翘起的股上,恨不得撕烂那张红嘴,死丫头咯咯直笑反手搂住我躺倒在上。的脸蹭在脖子上,得想哭。 “额娘,挽儿真的想你,想得心都疼了,骗人是狗。” 对于这样的女儿,总有些无奈,打不得骂不得许是因为舍不得。我想,胤禛也是吧。 窗外的明月伴着星光,闪烁得不真实。 我想问她很多,又不知从何起,静静地听她着外面的花花世界,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她,偶尔回上一句相视而笑,似乎也很快乐。 这样的相守还能多久?我知道我的女儿真的长大了,留也留不住。胤禛也知道吧。 胤禛,你去哪儿了? 在这个注定无眠的夜晚,你在想着谁。 弘晖?那个院?还是谁? 我想你了……想和你话,就像此时和红挽这样,很多话。 ☆、233.再燃旧火2 弘晖送的金锁系在了弘晚那一对儿子的脖子上,不停摇着手去抓咯咯地乐,没了前几的哭闹,乖巧又漂亮像弘晚更像墨晗。 弘晚坐在椅中轻轻叹息眼底一片温柔沉静,任姐姐抱来抱去的折腾儿子们,扶着我迈出房门。 看着手中荷包里的银票,退回到他手上,“你大哥不缺银子,自己留着或是给墨晗吧。” “额娘先收了吧,合适的时候替儿子给大哥就是。”弘晚垂了双手望向枝叶上方的湛蓝天空,光洒下来落在他的脸上,眯了双眼像在与那蓝天白云对话谈心,“钱财本就身外之物,多些少些没有区分,倒是大哥在外面用起来方便,就替我这做弟弟的享用了吧,可得恣意才好。儿子在这府里,替大哥尽孝。” 恣意。 这世间的人都希望吧,区别在于有人敢想有人敢有人敢做,有些人却连肖想的权力都没有。 所谓梦想,对某些人来,大概在梦里都不敢想。 弘晚的话从来都简单直接,虽是冷些从不无礼,温文尔雅更胜胤禛。如今这般了许多,着实少见。 头收了却拾不起心里突来的,了眼眶偏头看向树影凉。两个儿子我倒更偏疼外面的长子,总是这样不经意地面对弘晚的体贴懂事、温柔细心,不逊弘晖。他给的从来不比别人少,却总是隐忍得让我心酸。dglhToYot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