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蹭着他的衣领,洇掉银的滚边绣线,洇浅灰领口的素白云纹,变得像是霾的天,灰蒙蒙一片。 “你很快回来的,你没有。我等了半个月,又盼了半个月,你带着他们去了整整40天。我跪在人群里看不见你,什么也看不见……那么多人,连我自己都找不着。” 抱在身后的手紧了又紧,勒得快要不过气,终是把我放回地面。我看着他的脚退到边,袍摆在晃。跟过去想要接过褪下的外褂,他已甩在一旁凳上,侧头在我脸上看了一眼又认真地解起长袍的盘扣,手上不停话也不停。 “哪家女人敢抬头去看,脑袋不要了?你是别扭自己还是考我?早看见你了,在我福晋那个位子,还能找不见?就连弘历他们都看见了,叫额娘呢。” 他坐在边了靴子,探身拉我过去圈在腿上,指腹抹过我眼底竟然翘了角,掌心一下下着我的手臂,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音调却明显在笑,“明知要等那么久,也不多件衣,冻着了?皇阿玛到园子时晚了些,耽搁了些时自然回来晚了。想着你一个人自在开心,便没让人回来送信儿,原来心里还有我呢。” 这男人诡辩第一,总有一万个理由堵得你没处发,来去竟是为了我好,归结底倒成了我的不是。怎么不他在外面玩得野了,忘了我呢。 “你那么霸道住进来不走,还能轰你不成。”手指住他心口隔了里衣画着圈,酸溜溜地不吐不快,“倒是这里,你也一个人在外面自在开心,又是爹又是儿子的尽享天伦,还有我?” 脑子里突地蹦出一道的身影,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乌黑发丝绾成简单发髻,纤细手指扯着一块极蓝的帕子,光那颜就俏生生的。 除了我,那些女人也注意到了吧,怎么可能看不到。 脸突然低下去险些撞在白里衣敞开下的膛,快要呼出口的惊叫生生咬在齿间,咬疼了舌头。口处两道极细的红血印像被细幼的指甲挠过,很细微却碍眼。 “有没有?” 他的声音响在头时,鼻尖恰巧抵在伤口上像被火烫到,想要退开脑袋一沉整张脸已贴上去,原就散的头发珠花发饰丢得叮当响,落在颊边的发挡住我呕的难忍。 想要推他,掌心下的衣襟却攥得死紧,屏住呼挡不住悉的味道,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咚的一声吓得我绷直身子,脚心蹿上一股凉气,另一只鞋子也飞到边不远处,我眼睁睁地看着它躺在地上打了个滚,就像我突然仰躺在上。脑子嗡嗡响眼纱幔晃,好多个他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虚幻,直到他的脸放大眼前,鼻尖相贴。 推不开反倒让他了个实,双手覆在身上来回滑动最后箍在间,眯眼盯着我轻声质问,“让你好好调养身子,倒是越来越瘦,故意的?难怪一起风像要把你刮走似的。” 双仍是柔软,胡子还是刺得我,掌心下的温热膛依旧跳动得强劲有力。 指尖轻轻刮过那两道细微红痕,躲不开索贴着他下咬了一口,“让你好好照顾自己,倒是带着伤回来,故意的?难怪找我,要不要请苏太医过府诊治?” 胤禛挑眉看我,顺着我指尖快速瞥了一眼,喉咙里发出怪异笑声,突然抬头咬在我上,疼得我叫不出来手上用劲一收霎时又给了两条半新印子。 “要不怎么是你儿子呢,犯起脾气还真像。”终于放我呼新鲜空气的某人脸变得大好,抓着我手在前抹了下新伤旧痕,依然一双盈笑意的眼,眼底像是窜着两束闪着光的火苗配合他微的气息,“你儿子做的好事,差让他阿玛含冤受屈。你……罚你还是罚他。” 罚谁呢?他这个样子明摆着,何苦让我做难。只是,他弘昼?骗我的吧……可我竟然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 眼前的火热视线像他的手,毫不放松地着不放。这样的他我不陌生甚至想念,却不出口,一张嘴竟是让我想找条地的别扭怨念,“胤禛,以前不会这样,我总能找到开心的理由,现在会累,会怕,会想很多以前的事,却又记不清楚。我……是不是老了。” 他突然板了脸,提着我离了铺半悬地紧贴在他身上,严肃面孔却挨的更近。“我呢?在你心里,我也老了?是不是?” “没,你是男人,不一样的。” “没什么不一样,我们一起走到今,我什么样儿你就什么样儿,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我们的子还长,以前的事该记的记,不该记的早该忘掉,不要去想。” “是么?” 胤禛气得抿紧嘴角,眉头和太一跳一跳地盯着我,掐在侧的手突然抓住衣摆。 慌忙按住不停扯着盘扣的手,他却更加用力地一把拽开,冰凉空气瞬间侵浸肩颈的温暖,两种温度冲撞得我忍不住叫出来,被他封堵。 “老了?”舌间有着浅浅茶香,混合着同样浅淡的檀香像把这两个字进我嘴里,吃入腹。这种语气鲜少听到,有带着让我无法抗拒的试探引,不若平人前的他,那个叫做雍亲王的他。 安静,只听得到衣衫拉扯的窸窣和我们的息,伴着一道轻缓的吱呀声。光弱得难以分辨,只有一片淡橘透过窗纸笼着空的软榻,外面依稀两道人影。 用力推他分开胶着的,换来一双不解的眼,里面溢的还有他的情,和,此时此刻不容推拒。摁着他的肩躺在上,努力让声音清晰仍带着不稳的,急得像要把心跳出喉咙,“胤禛,晚膳……我们……” 话了半句,双臂已被狠狠抓住摔到他身上,带着热气的低吼吐在我边,“去他的晚膳,你刚才在这间屋子以外的话都可以忘了。” 这男人目中无人也就罢了,还不讲道理。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就算我装作忘了,这一府的女人哪个会忘。还有,还有那个新进门的女人,很的女人。 “我……你知道……我……”换个辞很难,夫这么多年这样的话用来拒绝竟是头一回。脸上烧得厉害心跳得更急,看到他仍有些恼挑起的眉眼,咬着快速出纠结在心里的话,“别拿这个试我,我真的不起你的折腾,你知道,你真会把我活活累死,饶了我吧。” 话音未落我又仰躺回去,随着他快速下来的还有边阻隔一切的纱幔,将我们笼罩在私密的空间。明明是张宽阔大,却因他的覆盖显得狭局促,明明秋意寒凉,却因他的拥抱而温暖炽热。 原还愤愤不平的人竟然笑出来,脸埋在我脖子上还能听到低沉笑声,“二十年前你就这样,不求上进,倒怨起我来。好在这身子倒也没变,且老不了呢,还得再赔我一个女儿。” 我的脸更是烧烫得难忍,闪躲间前肚兜在他掌下消失不见,急跳的心房被他握在掌中。 没变么?在他口中瘦是不变的,其它也是? 渐失了思考能力时,蓦然想起不知什么女人曾经过,一个女人若是到了四十岁还能保持不受地心引力的影响,那就是成功。 我有些混,这是哪一世的事,大清朝该是没有女人敢有这般想法,更不可能出口。 唔……管它呢,成功有很多种,能让这拥有众多女人的雍亲王独独偏宠我二十几年,已经是非常nb的一件事。 还想怎样成功?及时行乐才对!我多想他啊。 至于其它,可以暂缓,如果一会儿我还没有被他累死在这张上,再想不迟。 ☆、238.千回百转2 走出房门时已是夜幕低垂,我的手被他紧紧牵着一步步往前院去。 转角后即是饭厅,围了一桌的女人孩子全部聚在门前,胤禛抬了手没有话拉着我进去坐下,众人才依着身份回到桌边。 那道俏生生的影子终是变成了有迹可寻的有模有样,如那块帕子一般,站在门里的纤细窕窈配上那张白里透红的粉面孔像能掐出水来。一双漾着水雾的蒙大眼像是会话的样子,却又像有更多的话写在心里,看得到,看不透。乌黑发丝仍是绾得简单齐整束在脑后,配了朵的淡蓝珠花,随着她脚步轻移微微晃动。 这样水的人,怕是比挽儿还要吧。皇家从来不缺女子,尤其是这般灵秀俏丽的,仿佛都是浑然天成。 “奴婢武桐儿给爷请安,给福晋请安,给诸位主子请安。” 武? 才正想着胤禛已凑在我耳边悄声了一句,“只是个丫头。” 丫头?这个解释很值得回味。是此次康熙驾临狮子园赏在他身边做丫头的?还是年幼得尚算是个丫头……抑或暗示我她还没有真正变成他的女人。 见她正起身依然站在那里,低垂了眉眼看着手中帕子,我头笑笑,“坐吧。” 胤禛偏头看我一眼,终是不置可否地拾了筷子。我看着下人抬了凳子来恭敬地请她坐下,便拿了碗筷不再话,只专心弥补自己可怜的胃。 没人话的一餐饭总是吃得很快,胤禛放了碗筷接过我递的帕子擦拭嘴角,女人孩子早已离了席位站在凳子后面。 回去的路上,我嘱咐眉妩去找李福为武氏准备院子,胤禛遣了高无庸拉着我慢慢往院走。 “我忘了也就算了,你该和我提一句,连个见面礼也没有,让人笑话,还道跟错了爷。” 握在我手上的力道蓦地收紧,疼得我咝了一声险些让凉气呛着。 推了院门的人拽着我迈入门槛,咚的一声掩上拉我靠在前,停了一会才低声:“这股子酸味闻惯了,倒也好闻,就怕你自己受不住酸。” “酸?”我低头佯装在闻,故意视而不见他脸上的要笑不笑,叹了一声,“你得对,我怕酸,这样不好非常不好。有朝一,让你知道什么叫酸,看你笑是不笑。” 早就累到无力支撑的被他用力一紧,双腿便软得抓住衣襟瘫在他从衣内泛出热气的怀里,耳边的声音有些哑,低沉得让我努力捕捉他的情绪,却只听清那些字句。 “有些事我现在还做不得主,你心里的委屈我都知道,你对我闹别扭发脾气怎样都好,我陪着你。只希望你能每都笑,心里会笑那种,不需要找理由就会开心地笑。给我时间,相信我,我真的知道你要什么,全都知道。做不到这些,我心里比酸还苦。笑意,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也许就像这二十六年很快便过去了,可我希望你还这样陪在我身边。也许有一天,我们突然就老了,你在,我就不怕。” “我也不怕。胤禛,其实我没想要很多,也知道你还有很多事要做,我帮不到你,也知道你并不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在这座院子里,你来我陪你,你不来我等你。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够了。” “够了……”他在我头轻叹,叹得很长,那一声始终低回在耳中,久久不散。 月光下凉风四起,枝叶轻沙沙地响,他的声音也是。听得我心里又酸又疼,却与晌午不同。 “我的心里只有你,你一个,却也欠你最多。你要的,我……” 听着耳边心跳,我抬手快速掩了他的嘴,脸仍埋在前静静地听,声地:“我要你,就要你,除了你什么也不要。你不用,我都能听见,只要你心里有我,就不欠我什么,什么也不欠。来到这里时就嫁了你,那时候我没得选择,是命,也不是。现在已经不用再选了,我们两个早就拴在一起,你就是想跑也来不及了,再想轰我走也不可能。反正我就赖在这里,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挥霍你的银子,欺负你的女人,打你的孩子,搅得你不得安生。” 我不知道怎么出这样的话来,发现时已经晚了,好好的月依偎着互诉衷肠,我竟成了撒泼悍妇。 捂在我后心的手掌轻轻抚动,温暖得像是挡住所有的风,没了那些细微的响动,只听得他清晰跳动的心,还有隔了许久应的一声好。 似乎,今天的他心情不错,连笑都不吝惜,给了我很多。 ~~~ 花园里的蔷薇早就败了,在后来扩出的半亩园中多了些不同时节的花草。不用奔走在外忙于公务的时候,他会陪我坐在那里,一壶温酒或是一盏香茗,看各菊花盛放了一秋,转了梅香胜过细雪如盐。 这样的子似乎在年少时都不曾有过,仿佛被时间打磨过后的人,心更容易安宁,足。 红挽终于跟着赫出海去了,像我当年走时,没有告诉留下的人要去哪里。我不知道他们的方向,也许胤禛知道。 两个男人聊了很久,是不是聊了很多我不清楚,因为没有人进到那间屋子,我甚至怀疑是不是他们连话都没过,就私下达成了某种协议。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女儿嫁了。没有那样大肆渲染属于皇家的浮夸热闹,就是那几个人一起把她送到那艘挂着展字旗的大船。被胤祥带来的神父一脸惊魂未定,以为要被这位皇子阿哥掳至某处杀人灭口的惊慌失措。 红挽穿着我和孝颜一起给她制的纯白婚纱,站在那面纯黑红的大旗下面,笑魇如花。 神父举行仪式前我对赫很正式地了一番话,他很认真地听,没有回我什么,却在神父面前庄严肃穆得比往更甚。 我们曾在海上讨论过他的宗教信仰,即使这个大清朝只能找来一位基督教神父,对他这个路德宗的教徒仍是有意义。我希望他能明白在他身边站着的是一个真心实意想要嫁给他的女孩子,哪怕她不是什么大清格格只是一介布衣之女,都能让他以最认同的方式把她娶走,给她最诚挚的誓言。不管今后他们的路怎么走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子,至少在这一刻,我的女儿嫁得庄重,他也娶得用心。 赫和红挽换了戒指亲吻的时候,我能觉到身旁那个男人的不自在。如果我心里不舍而又欣的话,我相信胤禛的情绪比我更复杂,我试着了解却无从想象,这种独属于父亲的男人心理,怕是穷我一生也无从探知。 在红挽走后弘晖带着苏家回到重新修建的院子,年十三岁的沉香出落得亭亭玉立,却仍有些未褪的稚气。面对弘晖的时候她会自然的笑,又多了些从前不曾有过的羞怯,巴掌大的脸总会看着他就缓缓低下去,染上些浅浅的红。 胤禛几次对着弘晖言又止,终是沉默。我想他在等,等弘晖找他开口的那一天。 下了几的雪终是停了,我抱着手炉靠坐在躺椅里回想这些子的喜乐离别,看那些被积雪覆盖的红梅。有几枝探出墙去,让我想起那句一枝红杏出墙来的千古绝句,咯咯地笑。眉妩掖好我蜷起腿时褪掉的裘皮毯子,倒了杯热腾腾的茶捂在我手心。 她就总是这样从来不多什么,安静地守在一旁随时炭加衣,好像我生命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存在,却也万万离不得,时时给我最好最合宜的关照。 我很想问她为什么不找个男人好好地去过自己的子,却知道她一定会笑,然后什么也不。对于这样的女人,我是心疼的,总觉亏欠,还有解语和如意。只是这里的人生真的没有太多选择,尤其是她们这样的女人,再加上我这样一个习惯依赖懒于变换又没有责任心的主子。 “看一会就回吧,风后暖雪后寒,别跟个孩子似的还让我们揪心。” 看着眉妩仍是笑得温柔,我故作惊讶地咦了一声,捏着她有些冰的脸改用手心贴上去。“我还当解语姑娘来了,原来子久了,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旁的没见多学,这伶牙俐齿的不饶人倒是全都会了。” 眉妩无奈地叹了一声,拉着我的手重新回毯子里,仔细掩好边角仍是怨念,“四爷就是太宠您了,这大冷的天还由着您在这撒,就没见过这样不知道惜自己的主子。 “你呀,就只伺候我这么一位,自是不知道大部分做主子的都是由着子的,怎么合适怎么来,哪管旁人怎么看怎么想。你们就知足吧,像我这样由着你们数落的可真不多。” 眉妩低头又去炭,几个炉被她烧得旺盛,周身都暖融融的,地上的雪化成了水洇出一片灰黑,全然没了那片雪白洁净。 “回吧,你再剪两枝好看的给二夫人那儿送去。顺道看看永瑾永璠,天儿冷了,有什么缺的就直接跟李福要去,要是不够回来找我。” “行了,不完的心,二爷那儿还能少了什么,当李管家不上心么。您把自个儿照顾好,大家子都好过。” 心地躲着地上的雪水,假意嗔了一眼催着她去折花,推开院门先迈出去。 四爷,二爷,怎么听起来不像爷儿俩倒似兄弟。所以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旁人称他王爷我是习惯的,我院子里的这些丫头却一直唤着四爷,怕是他也习惯了。 我忍不住笑了声,安静的府里倒吓了自己一跳,心地收了笑将脚步放得更轻,却听到一声似是回应的低叹。 ☆、239.千回百转3dGLhTOyOT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