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万语千言3 站在门里看着马车嗒嗒走远,天仍黑着,雪依然在下。 两道车辙像是一条路,延伸到巷口。 突然停下的马车,掀起的帘子,我看不清那张探出的面孔。靠在门上眯起眼睛,忍不住笑。关了院门仰头背靠闭上双眼,听见静谧凌晨的清晰车轮声渐轻渐远,终是没了声响归于沉寂。 这里是他的家吗? 隔壁那座偌大的亲王府无一不无一不备,对他来只是身份的象征,而这处我为着曾经过往偷偷盖下的院,倒成了家。 呵着有些僵冷的手拴上院门,才分开竟已想他。 蹲在院墙边看积了白雪的厚土堆,他不我也知道这是什么。曾经我儿子的不是我的,亦真亦假怨念;此时就像他的,旁人有的我有,旁人没有的我仍会有,只要他有,难以言喻的心意足。 躺回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裹着尚留有他气息的被子坐在窗下看雪慢慢停了,天边渐亮。收拾好房间坐在厅里喝茶休息,听见院门轻响。 眉妩笑盈盈地站在外面,提了提手中食盒仍是在笑。 吃过早饭正收拾碗碟的人突然停了手里的活,笑而不语地仔细看我,见我板了脸起身要走才拉了衣袖声地问:“福晋可是要住这里?” 住? 他走时就像往,去上朝罢了哪需代。只是我要留在这里等他么?没想过这个问题。 在院子里和各屋间转了一回,院的灯笼挂得到处都是。看着它们在风中摇曳,眼前的清晨竟像回到昨夜的黑,红通通的烛火隐在巧的灯笼里,像是把天都映成绯红。 入冬至今,昨儿个怕是睡得最暖的一夜,也最安稳。 径直走出去锁了院门,不回近在咫尺的亲王府,也不知去到哪里,顺着那道马车印子一路踩过去。眉妩也不多话只是跟在身旁,心地扶着我闪避街上渐多的行人,偶尔嘱咐心脚下。 迈进意言堂的店门,热气扑在脸上带着一股清淡花香,坐在柜后的笑榕惊讶地站起身,突然笑着转出来一把拉住我的手往暖炉边带。 她的动作仍是利落,三两下解了我的斗篷给眉妩,热茶已递到手里。“今儿吹什么风?大冷天儿的竟然知道关心生意,别是还没睡醒就糊糊地想起我了。” “西北风,特来查你讨银子的。” “哟,讨银子……”笑榕拖着长音变出个巧算盘劈啪打起来,“别,还真不少,等我让柜上给你取来。” 我看了眼算珠轻轻摇头,凑近她耳边了个数目,看着她讶然瞠大的双眼无奈解释,“今儿出门急了些,只好向你来求,过几便来还你。” “等着。” 笑榕就是这好,从不多问,只要我开口她能做的一定会应。我看着她出了店进到对门,一盏茶的工夫已脸是笑地回到我身边。她的男人正站在对街,远远地看着我像是在笑。 “下朝了?”我悄声地问,看着外面不甚明显的太,不敢相信这位爷敢翘康熙的班。 “别理他。”笑榕将包好的银票在我手里,坐进旁边椅中自顾喝茶,真当那位摇头回到店中的爷不存在似的。 这两年她的脾气涨了不少,老九纵容还是这丫头□□有方?不得不,女人的“坏”都是男人宠的,周瑜打黄盖罢了,外人不得。我摇头失笑,学她一样沉默品茶。 在店里和弘晖的院各转一圈,众人皆好,像是不需要我特地关心。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习惯了这样的简单安逸。 吃过午饭放心地出了门,竟被一人在巷口拦住去路。 嘱咐眉妩先回孝颜那儿,坐上宽敞舒适的马车,靠着软垫闭目养神,什么也不想。该来的总是要来,倒省了我的双脚在雪地里受冻辛苦。 门处换乘软轿,轻掀帘角看到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王公大臣,还有虽远却让我一眼认出的胤禛,忙落了轿帘屏住呼。 他会去哪?回家?撞上门锁会不会气? 容不得我想太多,轿子落地时已在殿门外,里面的人在等我。 康熙的脸比一年前好了很多,却也衰老得迅速,端坐桌案之后的背脊没了当年拔,气势倒是一如既往。 他只瞥了眼我脚上穿的绣鞋,便端起茶杯凑在边轻轻吹拂,呷了口茶不急不忙地向我看过来。“听你们府里换了当家的。” 这事儿我只是向胤禛提过,他未答复,康熙如此倒应了我昨所见。不及细想头看着光亮地砖,“回皇阿玛话,臣媳的意思。” 康熙哦了一声显示他的反应,茶杯轻响后才听见他继续话,“老四要做什么?” “回皇阿玛话,不是四爷要做什么,是臣媳。”着取出包好的银票举向前,被李德全接过送上去。 康熙随意翻动眼中竟染了些笑,推放在桌上指尖轻敲,“十万两,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臣媳一番心意。正值战时,臣媳一介女不比各位爷,帮不得,唯有送上些银两聊表诚孝。” “你是有备而来啊。” 抬眼看过去没有恼,我头笑着接了一句,“皇阿玛,有备明有心。” 康熙嗤笑一声放松地靠进椅背,“你的心不是都在老四身上么?放着主母不做让给侧室,演得哪一出,与胤祯有关?” 他像是不急着等我回话,取了茶杯用杯盖轻轻撇着杯沿,舒服地靠在那里并不看我。 胤禛?是他的老四还是老十四? 不得不姜是老的辣,平里老四老四的唤着,如今倒跟我破起谜来。 暗自了口气,仍是定定地站于殿中央,仔细回道:“不知皇阿玛所指,臣媳不敢妄自揣测,只是此事既与四爷有关,也与十四弟不得干系,亲兄弟哪儿能分得清彼此呢。” 眼见康熙没有不快的反应,似还微不可见地了头,便大着胆子继续,“您也知道臣媳无甚本事,就只经营着几间意言堂,还是请人帮忙打理的。若是平尽可守在府里大享清闲,李管家事事心谨慎本不会出什么差错。只是臣媳虽为女子,不来为国尽忠的大道义却也知道为人子媳该尽的孝道,虽帮不上皇阿玛与十四弟的忙,多去赚些银子倒是成的。只是近来身子不甚利,若是两边分神必都顾不周全,只能舍其一,取其一。幸而四爷未曾怪罪,幸而府中姐妹有心帮衬,这才成全了臣媳的一己之私。” 康熙朗声大笑,将茶杯放回桌面竟站起身来绕过桌案,立在我身前两三步外,“对朕尽孝倒成了你的一己之私?” 我忙提了裙摆扑腾一声跪在地砖上,忍着膝盖传来的疼眼睛倒真了,委屈地声回道:“皇阿玛,臣媳口拙。” 头上方是灼灼的注视,我低垂着脑袋都能受分明,只能看到那双靴尖处明晃晃的金线细地绣在明黄缎边上,再无其他。 等得我膝盖都有些酸麻,才听见他辨不出情绪的一声,“起来吧。” 这是高兴还是不乐意? 即使我想得再好真面对他时仍是有些怕,即使不为自己还有那一府的人,不管我喜不喜他们,总不能因我而受了牵连。 对于这位帝王我不能了解,只是依着往所识做了今决定。一味把话在他要的时候绝非明智之举,只盼这一句诚惶诚恐能让他不再纠,毕竟……不是还有那么句话吗,没有花钱的不是。 重新站起来仍是低着头,明黄袍摆已旋了半圈隐于桌案之后,我就这么安静地站着,心无端急跳起来。 “老十三家的还好?” 我隐忍不提他倒先问起来,只是四府情况他全然知晓竟不知十三府么?静了一瞬我才头应道:“谢皇阿玛关心,十三阿哥府一切皆好,十三弟妹也好。” “既如此你就再陪些子,知道你们妯娌一向投契,老十三不在你就费心多照应着些。”康熙得低沉,幽幽回在暖融融的殿中很有些温情的意味。停了一会那声音才又响起来,“你们都不怨朕么?” 这一句惊得我本就酸疼的双腿险些又低下去。不怨是假的,怨又如何。 “回皇阿玛话,臣媳们不怨。不管他原先是谁此时是您的儿子,即使街边一闲散百姓,值此国之重战皆应为国效力,何况十三阿哥。相信在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他的笑让我有些无奈。比这笑声更重的,是他的话。 “你得对。他是朕的儿子,老十四也是。他们两个从这里一起出去,他,定是一起回来的。” 我不太记得是怎么回到十三阿哥府,心里只重复着康熙的话,他们都是他的儿子,有去必有回。就像我迈进府门看到厅前站的胤禛,也是他的儿子。 他没有生气只是松了口气轻轻揽我靠在前,告诉我在这里安心住着,等他随康熙去谒陵后回来接我。 我靠着他应了声好,只是子过得越发缓慢安静,等待变得漫长。 ☆、243.旧宛然 康熙五十八年注定与众不同,在我的人生中,无法逃无法回避。 大年初一的凌晨还在睡梦中,那一簇簇的漫天烟火照得暗夜恍如白昼,更似雨后缤纷彩虹。许是换了心情更许是有了期盼,这一年的烟花比去年美丽绚烂,让人忍不住翘首仰望,梦中都不愿错过。 敲门声响得彻底,容不得我再贪睡下去,勉强从上爬起便看到披着外衣自门帘处走回的胤禛,急急抓了衣物放在我枕边。他一边快速穿衣一边看着我:“挽儿要生了,别急,已经备了马车。” 匆匆赶到天仍未大亮,地积雪上浮了层红纸屑,烟火味弥漫在空气中还未散尽。风吹过飘在半空的红卷着雪,像是提醒人们热闹喧嚣过后的冷与静。 所有人都在,围在院中站成了一道道墙。胤禛拉着我经过众人让开的路停在房门外,听见里面断续的叫声眼神冷得比天气还冰凉,最后落在弘晖脸上。 “赫德在里面,颜玉姨娘也在。苏先生了挽儿很好,不会有事。” 苏长庆坐在桌边石凳上翘着二郎腿,看向我身旁不慌不忙地头。沉香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的脸上带笑双眼看着我也在肯定同一个事实。 大年初一头一天,家家户户过新年。此时,这个院子里没有热闹的生炉起灶,也没有孩子们开心地穿着新衣跑来跑去放鞭炮,所有人都在期盼,期盼着新一年新一天的新生命,我亦然。只怕,最急最恼的是我身旁这个看似沉着冷静却已攥紧了拳头隐忍不发的男人。 当年,多遥远的当年,我生弘晖的时候,他可是这样在外面站了很久?又是怎样表情? 红挽没有让我们等太久,就连那些听起来颇为吃力的叫声都比墨晗很多,许是因她不在那个如笼子般的府里,许是因她能有赫陪伴。 我握着胤禛的手觉到他的紧绷,拇指轻轻抚过僵硬手背。同样是冷,掌心相贴间一贯给我温暖的他,手心泛着的凉。 我们都知道孩子降生了,都在等眼前这扇门从里面打开,却谁也没有动没开口,只是静静等待。 双脚像是在雪里生了,快要失去知觉时门轻悄悄地拉开一道隙,颜玉的笑脸出现眼前,大冷的天竟脸是汗,急急地让我和胤禛进去。我的手被用力攥紧拉进门。 屋子里很暖,红挽靠在赫身上怀里抱着被红布包裹的婴孩,我站在胤禛身旁被他拉着一步步走过去,那张皱巴巴的脸逐渐清晰。 红挽脸上是悉的笑,汗比笑更明显打了贴在颊上的发,丝丝缕缕垂落肩头粘在赫前衣襟,还有不听话的发梢轻扫着襁褓,随她轻轻拍打的动作像是在和紧闭双眼的孩子话。 胤禛半低了头看着她,眼睛里的冷早已褪去,那种既心疼又温柔的凝视让我的心都跟着变软,有疼。 “阿玛,抱抱吧,这是挽儿的儿子哦,和弘晚的不一样。”红挽伸长手臂将孩子离了怀抱递过来,虚弱的脸被红映得更加苍白,滴在额上的汗像是沁到了眼中仍是遮不住笑,真实得就像当年那个赖在他肩上撒娇的女儿。 胤禛弯了接得极轻,喉咙深处似是应了一声,房间里便只剩那串讨好的虚弱笑声,还有他像她一样轻轻拍打的旋律。 “是不是不一样?这可是自家闺女给您生的孙子,我都没让他阿玛抱过,特意让您先来哦,额娘也要排后面。” 这份撒娇耍赖的功夫不知她承自何处,我自认不敌。难怪胤禛宠她如斯,不是没有理由的。 拉着胤禛坐在边看了眼仍在笑的丫头,赫稳稳地扶着她倒是不一句,安静得始终看着那孩子,或是收回视线他那初为人母的子,拿着帕子心地擦在她脸上。 一块纯白玉牌系在红带子上,我凑近细看竟是个“珘”字。抵头过来的红挽大眼睛闪闪地看着她阿玛,悄声问,“您这是给娃娃送见面礼呢?不是连名字都起好了吧,夜观星象了?要是个女孩可怎么好?今儿初一啊,您就不给挽儿赏银么?” 胤禛只是挑了角并不理她,将孩子递回去站起身,看着帮她扶好孩子的赫低声:“好生照顾着,天儿冷就先住在这里,弘晖也能有个照应。” 红挽仰头靠在赫肩头脸颊几乎贴上,眼睛贼亮偏不话,直到那男人同样低沉着嗓音应了声好才咯咯地笑起来,连声唤着阿玛阿玛快进去吧,皇玛法要等急了。 这喜来得有些早,在康熙五十八年的第一天。这喜来得有些晚,在红挽离开府门的两年后。 我想留在这里多陪陪她,相信胤禛也是,只是我们没得选择。 永珘?他曾和红挽过,若是生了孩子就姓新觉罗,竟不是玩笑。赫会怎么想?红挽不提,我不提,他也没提,怕也无需再,只这名字该是没有错了。 在里请遍了安回到府中,早已累得躺在上不想再动。让眉妩和解语去准备补品药材时才想起来我已不是当家,而红挽也不再是这府里享受各种福利待遇的金贵格格。 这家也非年氏一人在当,出乎我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只是康熙必然知道,何苦当见面时不破还要来诈我的话?好在我也没有提,倒是让他在心里白白笑话了一场。dgLhTOYOT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