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会,便是会了。我肩膀有些酸疼,你且过来给我一,学着刚刚如意的样子便可。”说完,秦艾词抬起双脚,半依靠在榻上。 本就是倾城之姿,这般慵懒的斜靠,风姿卓卓,小六脸上一红,犹豫了会儿,才是缓步走近。 如意按捏的动作到位,但力道比起男人还是要弱几分,小六一上手,便知是个行家,力气比如意重些,却意外的很舒服,秦艾词笑道:“你这手艺比如意还好上许多。” 小六低着头,轻声道:“之前在戏园子里,时常帮师傅捏。” 小六的师傅早年是戏班子里的武生,年纪大了,因为唱戏,落下了一身的病,时常得了空就得让小六给他捏上一捏才舒服,小六的按捏本事便是那时候练出来的,只是公主不比师傅,给女人捏肩,还是头一遭,何况公主此等尊贵的女人,动作便有些迟缓。 “可会一些江南的民间小调儿?听着舒缓轻柔的。” “会一些。” 江南的曲调缓缓哼着,仿若待人进入那个温柔水乡,绵悱恻,秦艾词闭着眼,难得的放松心情,听了半个时辰后,已恍惚进入梦乡。 奈何梦境还未开始,却被门外传来的猛力的拍门声惊醒。屋里两人都是抬头,房门因为大力的撞击,吱呀晃着,背着光站在门口的杜朝,拧着眉看着屋子里的情景,前的起伏,显然在抑着腔怒意。 小六最先反应过来,吓得赶紧跪在地上,双手有些不住的颤抖。 “你怕什么,起来。”秦艾词蹙着眉头,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至于如此胆怯?说完,慢慢将身子坐正,看向杜朝,戏谑道:“今儿将军不要过去何府了?” 杜朝冷着脸走近,直到走到秦艾词面前,依然没有停下脚步,抬脚,直接踩在了跪地匍匐着的小六的右手上,才是站定。 手指上钻心的疼痛传来,小六咬着牙,一声不吭,秦艾词却是蹙眉,说着:“怎么,将军心情不好?倒是有听说何家三小姐近病得厉害,将军不是有让太医院所有太医轮番去何府瞧过了么,怎么,连太医们也束手无策?” “秦艾词!”杜朝冷冷开口,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喊着她,当年无论她如何闯祸,如何气他,他都不温不火,从不曾这么咬着牙一字一字喊出她的名字。 除开他,这十八年来,也不曾有其他人这么喊过她的名字,秦艾词脸显出了不悦,道:“将军若真惦着何家的小姐,等人家小姐身子好了,我也可以替将军说媒,纳妾嘛,有一就有二。” “没有!”杜朝冷冷说完,突地抬脚,看着地上跪着的小六,眼若寒冰,说道:“出去。” 右手已是紫红,抬起时,已没有了知觉,小六却顾不得手,赶紧起身,片刻都不敢在屋子里多待,出去时,差些撞上了门槛,踉踉跄跄的离开了。 屋子里剩下他们夫二人时,杜朝再次郑重说着:“不会有,一个都不会有。” “什么?”秦艾词显然没听明白,挑眉问着? “不会有妾室,将军府里,只会有一位将军夫人。” 秦艾词却是眯着眼:“看来将军还不知道,我已经替将军纳了蓉烟……” “不作数。”杜朝很快接话,道:“我已经打发了蓉烟回后院伺候母亲,你若再提纳妾,我只能赶了蓉烟出府。” 这会儿倒是让秦艾词不解了,疑惑看着杜朝,道:“将军不用顾忌,大梁朝也没有律法规定驸马不能纳妾的,是我做的主,便是陛下也怪不到将军头上。” “我何时惧过陛下斥责。”杜朝双眼直视秦艾词,说道:“我杜朝今生一个子,足以。” 杜朝说完,秦艾词有一瞬的晃神,当年,她曾钦羡父皇母后一生一世一双人,杜朝也曾在她耳边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她以为他待表姐情深不寿,直到表姐嫁给傅正臣...... “夫人不必为我张罗,只是白费气力!我不纳妾,也希望夫人再不要来这里!”杜朝说完,才是甩袖离去。 被杜朝搅合了心情,回到阁楼,果真听下人回禀,说将军命人封了西苑,蓉烟的东西也被收捡送回了后院老夫人处,纳妾一事,好像从不曾被提起过一般…… 当天夜里,杜朝便嘱咐了管家将西厢里的郎君全部驱除出去。 自那之后,杜朝与秦艾词仿若陷入冷战中,两人即便同在一个屋檐下,也总巧合的见不到面,有人说将军在刻意避开夫人,也有人说将军是因为朝堂近的削藩事情焦头烂额。 ☆、第47章 雨夜 夜里,轰隆隆地响着雷声,秦艾词本就浅眠,才刚入睡,便被雷神惊醒,一个人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小时候她们姐弟都怕雷声,每当夜里响雷,姐弟俩都会赤着脚跑去母后寝殿,蜷缩在母后榻上,仍由父皇如何哄骗,都死赖着不肯走。之后长大有了自己的殿,渐渐,也没有那么害怕响雷,如今,却很怀念当时姐弟一同依偎在母后怀中的情景。 天空响着干雷,迟迟不见落雨,雨前的闷热更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几番转辗反侧,终是起身准备开窗透气。 才推开窗,天际毫无预兆地落下倾盆大雨,雨点猝不及防地飘到她因为闷热而红的脸颊上,冰冰凉凉的,起初很是舒服。 夏夜的雨来得迅猛,如席卷大地一般,噼里啪啦的,不断有雨丝从窗口飘进,打了她本就单薄的衣裳。夜风开始呼啸,带着雨水冲刷过的清,秦艾词闭着眼猛力地嗅了嗅清新的空气,闷热许久后的大雨,总是让人恋。 渐渐,狂风往凉的衣领里灌进,生出几许凉意,秦艾词瑟缩了下身子,睁眼,看着被大风吹得吱呀作响的窗户,好不容易养得大好的身体,不敢再经一次折腾。 秦艾词弯努力去够窗沿,奈何窗户被风吹得大开,手臂有些不够长,掂了脚,身体紧紧贴着窗台,使劲儿伸长了手,指尖终勉强挨着了窗沿,却使不上力拉过来。 突地一道闪电划过,一瞬的光亮划破暗黑的天际,秦艾词被它惊吓到,整个人差点从二楼窗口栽下去,好在双手及时扶住窗台,才稍稍稳住身体。 也是借由那一瞬的光亮,让秦艾词瞥见楼下站着的身影,孤独的立在雨中,两人对视,在闪电的照耀下,她看见了他煞白的一张脸,待她还想看清,四周恢复一片暗黑,她睁大眼努力在黑夜中寻找楼下的身影,却再看不见,刚刚那一瞬,仿若是她的幻觉。 自嘲地笑了笑,心中暗暗责备自己,自从那从西厢房回来,他再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不过两,便让她生出幻觉了! 雨愈来愈大,探出去的半个身子都被打,散落的头发哒哒地贴紧在脸颊两侧,她再次踮起脚,几乎仅脚尖点地,上半身全力矮下去,拉长了手臂去扯窗沿,几次失败,又再接再厉。 许是太过专注与窗户斗争,秦艾词竟没有注意到身后传来的疾步声,突地,一只修长的手臂揽过她,将她整个人轻松抱起,护在了怀中,另一只手臂随意伸展出,便可扶上刚刚自己使力都够不着的窗户。很快,窗户被人合上,整个过程秦艾词都一言不发,因为身后的气息她那样悉,是杜朝。 杜朝没有停顿,直接揽着她走到塌边,将她放下,冷声道:“你不要命了!” 冰冷的语气里竟听出一丝担忧,秦艾词以为是幻听,抬眼对上杜朝,他眼中的忧虑一闪而过,恢复清冷,说道:“要关窗可以喊丫头进来。” 秦艾词仍旧看着杜朝,他一身漉漉的,从头到脚,显然在被大雨浇淋过。刚才竟不是幻觉,站在她楼下的,果真是杜朝,可是大雨天,他站在雨中张望什么? 被秦艾词盯得有些不自在,杜朝低下了视线,避开与她的对视,谁曾想她脖子下的风景更是令人移不开视线。夏夜里,本就穿着很轻薄的里衣,被雨水打后,黏黏地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前完美的曲线,还时不时有雨水从她下颚低落,点在前,更是魅惑。 喉咙一紧,杜朝咽了咽口水,脸上漾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神情专注。这般异样,让秦艾词有些疑惑,后知后觉地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待看见前的景致,脸上一红,整个人迅速缩进锦被中,蒙着头,一言不发。 “淋了雨,就这么睡下,容易染上风寒,你身体最受不得凉,竟还这般不会照顾自己。”说完,杜朝转过身,道:“我叫丫头给你烧些热水来,泡个热水澡再睡。” 秦艾词在被窝中屏息听着屋内的动静,起先很是安静,而后脚步声渐远,直到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秦艾词才慢慢探出脑袋,缓缓坐起身,一脸的懊恼羞愧。她哪里知道,她身上每一处,该看的不该看的,杜朝可没少看! 没多久,果真有丫头拎了热水进来,经过一夜折腾,秦艾词整个人没在水中,放松了身心,慢慢体味着窒息的觉,亦强迫自己冷却下心中的悸动,如今,她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她自己的情,还有大梁的基业,有陛下的江山,和靖忱的鲜血,不能忘,都不能忘…… - “阿嚏~” 一个嚏,青和端过热汤,道:“好在没加重风寒,否则姑姑回来又要撅奴婢的耳朵了。” 秦艾词了鼻翼,今晨张大夫过府来给她把脉,说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汤药不能断,再过些时,就能全好了。 “奇怪,张大夫一直是隔三过府看诊一次,昨儿才刚来过,今早怎么又跑一趟来检查公主脉相?莫不是老大夫上了年纪糊涂了?”青和一边收拾汤碗,一边嘀咕说着。 知道她昨夜受了寒的只有杜朝,张大夫应该是他一早叫来的,他昨夜子时还没入睡,五更天又得上朝,还得提前嘱咐张大夫,哪有时间休息?这般想着,秦艾词只抿着不说话。 “对了,听红线讲,今早将军出府时面不是很好,可能是染了风寒,昨夜虽下了场雨,可都是半夜了,待在屋子里也会着凉?” 青和喋喋不休说着,一旁替公主捶着肩膀的如意却是皱眉斥责着:“你今儿话可真多,公主本就不大舒服,吵吵囔囔的做什么!” 青和却觉着委屈,她不过多说了几句话,哪里有吵吵囔囔!又不敢顶嘴,只好低着头不敢言语了。 “夫人,定远侯夫人过来了。”红线小跑着进屋禀着。定远侯夫人一早就过府来了,先去了后院拜访老夫人,两人聊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过来她这边了。 “赶紧请了进来。”秦艾词说完,想起之前定远侯差些将老夫人家法处置沉了塘,如今老夫人和定远侯夫人还能这般和气聊天,想来这些妇人们,比起朝堂的男人,并不逊。 定远侯夫人已近花甲年纪,头白发,却面荣光,走路稳当得很。想着定远侯夫妇这一生看着一儿一女相继过世,还能相伴走到现在,也是不易。 “侯夫人慢一些。”秦艾词亲自起身降伏,定远侯夫人已很念,忙说着:“老身身子骨硬朗得很,公主千金之躯,可使不得。” 秦艾词笑笑,扶着老夫人坐下后,才继续道:“您是长乐的长辈,按民间规矩,还该叫一声外婆的,即便是给您行礼,都受得起的。” “这可不敢当,我老婆子其他没有,就一点,命太长久。”定远侯夫人说罢,命随行的丫头把食盒递过来,道:“莫说是邻里,更有一层亲缘,老婆子这寿饼也送些过来给公主尝尝。” “侯夫人高寿,倒是应该沾沾喜气。”秦艾词命如意收下食盒,道:“府上这样的大喜事,本该亲自过府给您老祝贺的,怎还烦请您自个儿送过来了。” “公主有这份心,老朽已是不尽了。”说完,却又叹了口气,道:“这几老头子心情不好,我也是借着送寿饼的机会出来透透气,你说我家老头子,这么一大把年纪了,那些事情有啥好着急的,咱们如今是能活一年是一年哦。” 说到这话头上,秦艾词清浅笑了笑,侯夫人今是话中有话了,她虽在将军府中,朝堂的事情也有人帮着传入她耳里,侯夫人的意图,她自然清楚得很: 因为汝侯和西昌候的反叛,朝廷下令收回两位侯爷的封地,革除世袭的爵位,开此先例,必让诸位侯爷藩王心惊胆战,遂暗地里联合着怂恿了西昌候的三个儿子在封地闹事,西昌候的长子更是胆大包天,勾结了鲜卑,往来信笺却被拦截下呈给了陛下,怕是暗中遭了杜朝的道儿!如今杜朝借着这件事情,主张削藩,各地的诸侯更是叫苦连天,一旦削藩成功,诸侯再无兵权实政,便形同虚设。同为诸侯,定远侯自然不能仍由事态发展。 “老侯爷得陛下圣恩在京中颐养天年,外头那些劳什子的事情,何必费神。”秦艾词说道。 定远侯夫人连忙点头,很是认同,道:“可不是,我也这般劝他,他却不肯放宽心,说藩王诸侯们或祖上,或自身,都是对大梁有功勋之人,此举,会让陛下失了民心啊。” 抬头看秦艾词认真听着,却不接话,遂继续道:“万一诸侯们急了,联合起来孤注一掷,又是一次战,大梁又将民不聊生,即便削藩成功,陛下年幼,尚不可执军令,军权独揽在杜将军手中,陛下,危矣!” 定远侯夫人说完,又歉疚道:“是老婆子失言了,杜将军忠于陛下,断不会子野心,老头子是杞人忧天,大大的罪过啊,公主念在老头子年纪大了,胡言语,莫放在心上。” 秦艾词眯着眼,定远侯命夫人传个话都如此谨慎,之前俩人联手,防的便是他杜朝,如今是怕她嫁入将军府后,心思起了变化,故而试探?定远侯这只老狐狸,果真明的很。 “定远侯忠君忧国,何罪之有,杜正风如今拥六郡守军,侯爷确实不必太过忧虑,本应下侯爷的事情,也都记着的。” 定远侯夫人得了答案,笑了笑,而后巧妙的岔开了话题:“前几,府里收容了几位郎君,排行第六的郎君最善唱曲,公主若喜听曲,随时可过我们府里来,咱们府邸离得也近,时常走动更是好。” 还真是有心,秦艾词本对几位郎君并不很上心,真回想起来,也只记得其中阿三和小六的长相,是以杜朝将人撵出去时,她虽不知情,但事后也并没有寻找,不过既然定远侯有心,便也随了他,定远侯不肯全然信任她,让他以为有了她的牵制,也好。 秦艾词笑了笑,道:“那敢情好,后有空,可能要时常叨扰了。” “好好好!出府许久,老头子瞧不见我,又要心急,也不敢耽误公主太多时间,便先回去了。”定远侯夫人说着,脸上却有些着急,好似定远侯真不知道她过来一般。 秦艾词命人送了夫人离去,才起身往后厨走去,今儿她要亲自下厨学习手艺。 ☆、第48章 生辰 下了朝,马车驶过元和门,却有两匹马从东、西不同方向赶来,西边是匆匆而来的将军府家丁,先一步靠近马车,正回话,却有人打断。 “杜将军,我家小姐已备下酒菜,为谢将军救命之恩及病中照顾之情。”说话的是何府的下人,之前何府小姐病重,都是他过来给将军传话,是以杜朝的车驾随从都认得他,也不会阻拦。 马车门打开着,杜朝抬头,询问道:“你家小姐可还无恙?” “大夫说还需休养,可小姐想着今是将军生辰,非要亲自下厨给将军准备菜肴,老太爷都拦不住。小姐还代了,有将军最的红洌酒。” 杜朝喜喝酒,尤其喜烧喉的红洌酒,何三小姐倒很是上心,一旁将军府的家丁已有些着急,又不敢话,待杜朝转头看着他询问时,才安下心来。 “可是府里有什么事情?” 家丁点了点头,又摇摇头:“没有大事情,是管家让奴才来给将军传话,说夫人亲自下厨给将军做长寿面。” 听罢,杜朝双眼一亮,轻抿薄,面虽还是清冷,眉眼却仍旧掩不住那一丝欣喜,口几经起伏,才是平复了心情。转而对着何府下人,淡淡道:“你家小姐的心意,我已心领,既然身体有恙,就别太劳累了,改我再登门拜访。” 说完,嘱咐着随从直行回府。 一回到将军府,薛管家已等候在府门内,见将军脚步将至,赶忙凑上前,道:“夫人已经在厨房半个时辰了,将军可要去瞧瞧?” 杜朝勾起角,犹豫了几分,而后说道:“不了,去兰苑书房,你去知会一声,让下人们透我已经回府了。” 兰苑的厨房素来井井有条,今却是七八糟,东边混着一些面粉,西边散落几片青菜,正中间的厨桌上一字排开七碗面条,却都卖相不佳,不是面糊了,就是汤汁焦黑了,或是咸得难以入口,不过经历七次的失败,如今灶火前的秦艾词煮起面条来已有模有样。 因为近火,不断有汗水从额间滑落,她抬起沾面粉的手,手背往脸颊上随意一抹,又划出一道白印子,她却丝毫不察,只专注于沸腾的锅里。 从擀面开始,全是秦艾词亲自动手,光是手擀面就花费了半个时辰之久,浪费了不知多少面团。公主这般金贵的人儿,何时下过厨房,今儿突然兴起要学做长寿面,把大伙儿都是惊住,想起今是将军的生辰,又动于公主对将军的情谊,如今大伙儿都紧张地围着,生怕娇贵的主子被沸水或是热油烫着了。dGLhTOyot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