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肚里的咕噜声传来,杜朝笑了笑,牵起秦艾词的手,起身道:“饿了吧,来,先吃饭。” 饭桌上饭菜摆开,碗筷已经布好,青和先一步退了出去,不打搅二人用膳。 “这是长江里新鲜捞起的鱼,下锅时还很是鲜活呢,你尝尝。”杜朝夹了一块鱼,小心地替她剔除鱼刺,才是放入秦艾词碗中。 鱼含在嘴里果真很是鲜美,入口即化,味道极好。见秦艾词喜,杜朝也顾不得自己吃饭,一直在身旁替秦艾词挑拣着鱼刺,他知,她最不喜挑拣鱼刺。 鱼都吃了大半,秦艾词才反应过来:“将军怎么知道鱼下锅时还很是鲜活?”愈发觉得味道悉,突地想起来,离开建安前一天的那顿晚饭,也是这个味道,她当时还以为兰苑换了厨子。 “是将军的手艺?”秦艾词有些犹疑地问出。 “嗯。”杜朝点点头。 秦艾词诧异,道:“我记得你不会下厨的。” “那是当初,你已好久不曾在意过我了。” 杜朝的一句话,让秦艾词噤声,只安安静静地低着头吃饭。 “在边关学的,焦糊过许多回,才练就这般手艺,夫人可吃得惯?” 秦艾词点点头:“味道很好。” “你若喜,回府后我也常做给你吃。” 秦艾词却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来到小镇上,仿若偷得浮生半闲,再回去,便是朝务身,哪还有力替她做饭。 用了膳,天也大亮,杜朝拉过秦艾词,道:“走,带你去听曲儿。” - 小镇上一大早很是热闹,许多挑着担子买卖的壮汉往来络绎,小河边还有采莲女席地摆着摊儿叫卖莲蓬。走过小巷时,头领还能听见隔着巷子互相喊话的邻里,皆是亲近和谐之态。 而此时小镇最热闹的,要属镇东头的小茶馆。 和建安的茶楼不一样,说是茶馆,其实只是个小茶寮,更别提坐在雅阁赏景。茶寮里摆着七八张桌子,坐得当当的,只边角还有一张桌子空了两个位置,正好。 杜朝领着秦艾词落座,她却很不适应,金枝玉叶,何曾与陌生人同桌喝茶,秦艾词瞥了眼跟前两人,一个老汉手里拿着烟斗,好在烟斗没有点燃,不至于呛烟,另一个青年大汉卷着袖子、敲着茶碗大喊:“赶紧的赶紧的,听完咱还得回去干活呢。” 茶寮里一众人跟着起哄,秦艾词才注意到前边空开的地面上坐着两男一女,手中或拿着琵琶,或抱着小三弦,手指一拨,弦琶琮铮,十分悦耳。清亮的女音配合着沙哑的男声,唱着当地特有的民间小调,吴侬软语娓娓动听,抑扬顿挫,轻清柔缓,细腻婉转。 认真听了曲词,讲诉着民间普通的故事,平淡里却妙趣横生,愈听愈有意思。茶寮里多是老客人,故事早听过百八回了,遂纷纷用竹筷敲击着茶碗,叮叮咚咚的声音与弦音相和,男男女女的腔调或许并不准,然而大家一同唱,却有着另一番风味。 “每天早上大伙儿都喜来这里听一段小曲儿,一里干活便有了劲儿,说是听曲,其实就是大家凑在一块乐一番,唱得好不好都是其次。”杜朝的声音穿过众人的和唱,传入秦艾词耳中。 这边简单惬意的生活状态,最容易染旁人,杜朝也拿起竹筷一起附和,慢慢地,秦艾词也不知不觉地跟着一起唱起,小调儿旋律简单,词话重复,倒也不难。 愈唱愈快,五六首曲调唱完,大家也都歇会儿,正好喝茶润润喉,开始闲聊。桌子对面坐着的青年才终于瞧了杜朝二人,觉这眼生,问道:“两位不是本地人吧。” “嗯,我家娘子身体不好,我陪着她来这里休养几。”杜朝答着。 “还是个疼婆娘的,好!汉子当如是!夫人好福气啊。”青年说着:“咱们这可是风水宝地,保证夫人身体大好!” 秦艾词客气地回以浅浅一笑,笑颜倾城、百媚丛生,竟让人一时看痴。 杜朝不悦蹙眉,握紧秦艾词右手起身,直到走远,青年身边的老汉才反应过来,看着青年痴痴的神情和碗中早已溢出的茶水,用力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青年咳了咳,不好意思挠头道:“那小娘子很是漂亮。” “可别瞎想,小娘子的丈夫是个醋坛子,小气得很,若不是小娘子在,怕是要动手打人了。” - 离茶寮许远,杜朝握着秦艾词的手都没有松开,力道很大,有些捏疼,秦艾词想挣,却无果,只得有些委屈道:“疼……” 杜朝这才反应过来,松了手,果真看着娇白皙的手腕上有一些泛红,当即自责,道:“可有伤着?” 秦艾词了手腕,道:“无事。” “夫人以后莫再对旁人笑了。”杜朝搂过秦艾词,有些气恼地在她耳畔轻声说道。 秦艾词没有说话,眉头微蹙,她以前怎不知杜朝这般小气子?她却要庆幸当初没趁着他在南洲,让陛下赐婚嫁了尹彦卿,还好他提前回了建安,否则他的怒气,便是陛下也承受不住。 “咱们这是又要去哪儿?” “带你游长江。”杜朝说完,前头榕树下何深正牵着已匹马等候。 杜朝接过缰绳,道:“许久没带着你骑马了。” 说完,一个跃身跳上马背,而后拉过秦艾词上马,待秦艾词坐稳,她圈过她身,马鞭一挥,往东面而去。 马儿沿着江边一路小跑,秦艾词在杜朝怀中看着滚滚江水,江面有早起打渔的渔船归来,沿边还有渔女正晒着网。 渐渐,马儿速度减慢,两人坐在马上悠闲自得,远眺一望无际的江水,心情愉悦许多。江面有风吹来,杜朝解下外衣给秦艾词披上,将她搂紧在怀中,以免受凉。 “可喜这里?” 岁月静好,生活闲适,怎能不喜,奈何,这样的子注定是转瞬即逝的,她从不敢奢望。 “以后有机会,我带你住在这里,出而作入而息,想这些渔民一样,可好?” 听罢,秦艾词抬头,紧握住杜朝的手,道:“为何等以后,就现在,咱们在这儿不走了可好。” 杜朝却是摇头:“如今不行,朝中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 秦艾词低头,心中冷笑,果真他还是放不下手中权势,还有一年陛下就能亲政,一年!这一年,她也有许多事情要做! 风愈来愈大,杜朝抬手将秦艾词被风吹散的发丝挽过耳后,道:“起风了,我们回去。” 马儿身影渐渐离开沿岸,他们二人谁也没注意到,在他们离开时,江边停靠的一条渔船里,尹彦卿缓步走出,看着二人身影渐行渐远,直至不见。 大风将他的衣袍吹起,他凝神远望,而后淡淡说道:“你竟是那样喜她......” ☆、第53章 七夕 独坐书案前临摹字帖,午后光怡人,本是休憩的好时候,然而昨夜睡得太久,今神格外的好,既睡不着,便练练字静心。 秦艾词自幼便喜临摹大家手笔,尤其喜王羲之的字迹,然而今桌面摆放的全是一些有标注的书籍,书上,是杜朝的字迹。杜朝的字迹苍劲有力、行云水,倒也是临摹的好拓本。 房门突然敲响,只两声,像是怕吵醒屋内休息的主子。秦艾词缓步走出,开门,便看见门边候着的青和,和她身后身形高大的男子。 “好没规矩,将军还在休息。”秦艾词低了声音,斥责着。 青和低下头,道:“不是奴婢不懂规矩,是这位大哥持有将军府令牌,说有急事求见将军。” 秦艾词再次抬头看向青和身后的男子,早听闻杜朝身后养了一批影卫,武功高强,各有专长,平里分散各处,一般见不到人影,想来传闻不假。遂道:“将军还在休憩,有要事和我先说。” “这……”男子面难,有些犹豫。 “可是不识得我是谁?”秦艾词挑眉问着。 男子赶忙行礼,道:“不敢,小的怎能识不得夫人您。” “既知道我是夫人,对我也要如此避讳?待将军醒来,我倒想问问将军,是何道理!” “属下失礼。”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道:“这是傅大人要属下转将军的一封信,并代将军需立刻回信。” 秦艾词接过信笺,点头道:“知道了,你们且在外头候着,算算时间,将军也该醒了。” 说罢,转身进屋,房门一关,便阻隔了全部视线。 - 房内,转过屏风,榻上的杜朝仍闭目睡,却要归功于香炉内燃起的凝神香。 “将军。”秦艾词小声唤了一句,见杜朝没有动静,遂转身走到桌案前,小心翼翼拆开信笺,信中内容简短,陈述的事情却在秦艾词意料之中,傅正臣果真对她起了疑心。 将桌上临摹的字迹收起,她摊开一张白纸,按着刚刚临摹的字迹,只写了短短两句话,待吹干墨迹后,装进崭新的信封中,原本傅正臣的信笺则在火折子下全数烧毁。 吹散了淡淡的黑烟,又看了眼睡得香甜的杜朝,秦艾词缓步走出房间,将信笺给影卫,道:“将军吩咐,快马加鞭送回尚书府,一刻都不能耽误。” 影卫抬眼看了看房中,一丝动静都没有,又不敢越雷池一步,终是点了点头,转身告辞。 “记住,今你没有见到任何人过来。” 秦艾词严肃吩咐着,青和也是一愣,她很少听见公主如此严苛的声音,瞧着公主冷峻的神情,青和赶紧低下头,道:“是,奴婢一直在门口伺候公主与驸马,谁人都没瞧见过。” 再回到屋里,因想着信中事情,才走几步,面撞上杜朝,吓得秦艾词花容失,惊恐不已。 “怎么了,吓成这样!莫不是做了亏心事?” 秦艾词抬头,看着杜朝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神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妥,才是缓缓舒了口气,道:“将军突然杵在这里,如何不吓人!将军何时醒来的?” “刚醒,见你不在房内,正要出来寻你,就看见你出神的模样,倒不是故意吓你,是你没瞧见我。” 秦艾词抿了抿,说道:“将军醒来了该喊我一句的。” 杜朝了秦艾词的发顶,道:“我喜亲眼看到你。”说完,又望了望门口,问得随意:“刚刚外头有动静,你是在和谁说话么?” “哦,是青和在外头,我让她送一碗莲子羹进来。” 杜朝笑道:“昨儿吃了许多莲子,还不够?” “那将军昨儿吃了饭,今儿怎么还要吃。”秦艾词说完,径直往屋里走去,留下身后的杜朝愣了愣,而后忍不住笑出声,她竟也会与他说这般笑话了。 - 夜里,小镇尤其热闹,一年一度的七夕,原本养于深闺的小姐们都走出深阁,在月下向织女娘娘祈求美姻缘。 有美人的地方,自然多才俊,踏过青石板路,看着沿路的才子与佳人,秦艾词不叹:“江南山水果真不同,造就的都是如水的姑娘,如玉的男子。” “我却觉着那些姑娘都比不得夫人娇。”杜朝走在秦艾词身侧,二人,一个凝神看着街边风景,一个凝神看着身边娇,却也成了行人眼中的风景。 小镇不大,人们都集中在镇前的空地上,穿针乞巧是七夕沿用了许久的风俗,各家姑娘手持彩线银针,已严整待发,评判者是当地的望族,在一众黑白胡子中,秦艾词倒是注意了何深。 “实在很难想象,将军武将出身,竟会和生意人何深有集。” “他是南何家的分支。”杜朝回着。 秦艾词心中一直很疑惑,向来不手朝堂事务的南何家,为何肯一而再的帮助杜朝,尤其何意与杜朝势同水火之际,何老仍旧帮衬的是杜朝,而不是自个的亲孙子,实在奇怪得很。 “想什么呢,莫非夫人也想去试试穿线的手艺?” 秦艾词红了脸,道:“女工我一概不,可比不得她们。” “没关系,我不嫌弃。”杜朝将秦艾词揽过怀中,轻声道:“知道你喜吃、喜玩,前边夜市热闹得很,去瞧瞧。” 果真如杜朝所言,夜市里各玩意、各种小吃,五花八门,让人应接不暇。 秦艾词走到一家小摊贩前,好奇问着:“这是什么?看着和包子像。” “夫人,来一笼吧,皮薄馅多汤料足,保证吃了还想吃。”dGLhtOyot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