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没回应,她又开始喋喋不休说起了自己高中的恋情故事——她头一次碰上两情相悦的,是优等生混混的经典模板,俗套轻狂,听地姚述直想捂起耳朵。 她讲他剪成板寸的头发,和他那双陷进眼窝里的上翘凤眼,弯弯地冲她笑,有点儿像电影里的谁谁谁,她说出个大众情人的名字来搪姚述,企图让姚述也觉察到自己前任恋人的魅力。 又说到和他在一起时到的轻松愉快,像天都亮了,有彩虹飘过,点缀她孑然枯燥的生活。她讲了好多句这般那般,姚述全没有细心听,他眉头皱着仿佛在犹豫要不要抛下她快步回家,好似分外惶恐她是否已经堕落成“街头争霸”的不良少女。 也许是因为回到单元楼前的路曲折狭长,窄地他呼不到新鲜空气以至于闷气短,甚至没听到她话锋一转。 “和他在一起太冒险,我还是学生享受不来。” 百转千回到最后口气中已经带着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豁达。 姚述才从折磨中解放,迫不及待地息。 尽管她做了细节上的美化,但从故事的轮廓中他仍然读出来事件的本质,所谓的绵悱恻是一时的鬼心窍。 姚述比她更加成,未卜先知地预测到这段“情故事”将是姚简不堪回首的黑历史。 在房门前,他低下头看正在翻找钥匙的姚简,她眼睛漂亮,带有强烈的惑,为了表现出长姐的风范向他讲起个七零八碎的往事。非但没有令姚述到被信任的喜悦,反而显地她急功近利、世故虚荣。 那只悬在半空的手纤细瘦长拉着他的袖口,骨节分明如同西游记里的现了原形的白骨,更是让他浑身不舒服。 怕被出卖要打剂强心针,姚简问道。 “你不会告诉妈吧?” “我没那么多嘴。” 他的回应也许是源于不屑,听上去有些喑哑,仿佛对她有控制不住的轻蔑。 早在寒假里那个清浊难辨的破晓时分,姚述就已经知道她会恋。 他知道姚简像团触碰就会随之燃烧的火焰,情于她是助燃的石油,火烧火燎地浇在她和人身上,来势汹汹,去势则悄无声息,只需要一盆冷水就能把她的火浇个光。 她青年少时常被泼冷水,高矮胖瘦不合心意都将成炮灰,姚述知道他们是弱水叁千,过目就忘,不能携手终老。 泛滥的洪水在他中回席卷,只有拥姚简入怀才能稍稍缓解,姚简挣扎几下便不再做无用功,她知道自己推姚述是推不成的。 瞳仁向那侧孤零零倒在衣柜前的纸袋中撇去,她曾换下的伴娘服平静如霜静默地散发着柔光,垫在伴娘服下出突兀一角的除却避孕套外还有些未开封的情趣用品。 姚述似听见她心跳的鼓点猛地响起,蹂躏着姚简霎那间绷紧的身体,将看似温顺的头颅挨近她口处,隔着骨血吻向她躁动不安的心脏。 “我和你打断骨头连着筋。” 如果这句话说在她乘着风雪回家的那个寒假,她会哭的。 姚简一筋,认准什么就不放手。 彼时她把家庭看的比什么都重,在她心中,情的盛大远不如亲情的细水长。一份需要以亲情来殉葬才能得到的情,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但有害健康,还拉低智商,不值得人坚持。 这也是她为什么后来戒了电视剧的理由,在她还小时古装剧里是被灭了门的女主角,纵使和男主不共戴天血海深仇,最后也不过是句轻飘飘的X郎,我原谅你。若是阻挡他们郎情妾意,不论何种理由,全被打成罪恶滔天的反派。 她看过浑身不舒服,和同学讨论剧情时都义愤填膺。 “凭什么?你九泉下的亲人说不准孟婆汤还没喝完就要被你代表,你说原谅就原谅?真是养你还不如养块叉烧!” 同学趴在课桌上摆刺的指甲油,熏地泪眼朦胧,看她当真,反问姚简:“你这么较真儿那你遇上了怎么办?” “我先杀他,再自杀,同归于尽忠孝两全喽。” “咿——你好极端。” 她豪言壮志,说得决绝热烈,仿佛断肠崖绝情岩边,自己正大义凛然拿柄红缨和心上人互相捅。 不过,她也为天地不容的情过泪。像《甘十九妹》,男女主角忠孝难两全,殒身殉天下时,爬啊爬也要爬到对方身边,相顾无言,甚至没说半句情话,她因此哭得稀里哗啦。 这才叫情,若是横亘深仇大恨,又怎能在对方身边苟活? 在姚简不成的思想里,每段伴随血的情最终只有凄厉的死局。 要两败俱伤,要肝肠寸断,要至死方休。 课间休息中打盹儿的班主任睡地脸通红,这时也猛地抬起头,忽而听见班级里谁要和谁同归于尽。姚简把成人也吓个不轻。 影视剧里白衣长袍的大侠,多有份我自横刀向天笑的气概。 如姚述被她抓来涂脂抹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简直绿林好汉转世。结合那副还处于发育期的单薄身板,活像条砧板上的活鱼,威风凛凛做最后告白。 他盘腿打坐坐在角,离她相距不过咫尺,凛然地去看她低垂下的头,以及睫笼罩下那双水亮的眼睛。 百科全书上说人在受到惊吓时条件反瞳孔放大,心跳加快。他和姚简之间便存在着令人惊恐的、看不见的时差,有时相隔千年,她想武当少林,他想辽远未来。她那双和自己分外相似的眼睛如同和自己面对面的人工智能,因过于相似而让姚述心惊胆战。 血缘的紧密相连令它们过度的熨帖,自己的倒影长在她瞳孔里变成亮晶晶的影子。 喉结涌动,姚述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他紧张地说:“你别捅我眼睛里。” 如果捅瞎了,就把你那双眼睛换给我。 话在心里没说出口,尽管他说过比这句话嚣张千百倍的……可他仅仅在心里默念一遍,然后任由它烂在肚子里。 “捅瞎了我打工给你治,别动——” 描过了眉眼,姚简的手指头在几只口红前打转。 出于喜剧效果,她选了红,姚述的本就浅淡,像出厂时错印成浅桃的纸张,她羡慕地发出啧啧声,老天爷造物时都有偏。 使出浑身解数,她雕刻着姚述的脸和他的。她弟弟的骨相好,挑了双亲的优点长,光洁的额头,直的鼻梁,壁微薄。姚简看他,想到《甘十九妹》里的尹剑平,他也有只薄情的,然后他寻到了他的甘十九妹。 姚述的甘十九妹会是谁…… 她想了所有人,唯独漏了她自己。dGlHtOYOt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