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奢情乖戾,睚眦必报。崔琬派人追杀他,这仇他一定会找崔琬报回来,崔琬必须为对他动了杀心而付出代价。 贺兰奢的剑上滴下了一滴血。 崔琬退到家仆身后,对佛子说:“第五公子不管管你师弟吗?” 佛子冷淡地说:“管不得。” 贺兰奢笑了一声,对崔琬说:“崔琬,你找错了人。你找我师兄,不如找我师兄的朋友。我师兄不会对我出手。” 崔琬看向奉玄。 佛子一直摁着奉玄的剑。崔琬不止想杀贺兰奢,还想着将奉玄也杀了灭口,佛子替奉玄记着这仇,不打算让奉玄帮崔琬解围。 奉玄对崔琬说:“大人自己惹出的事,自己解决罢。” 崔琬一时愕然。 在一片寂静中,抚子内亲王说了话。她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向贺兰奢,对贺兰奢道:“郎君一定要讨这笔债吗?” “是。” “怨憎会苦。冤冤相报,徒劳结成横遍十方之锁链,郎君何不以德报怨,消去这锁链?” “以德报怨,无以报德。”贺兰奢回抚子内亲王道:“殿下,我不信佛法,不能等着仇人自生自灭。于我而言,佛只是一个觉悟者,不是有神通者,正因为他没有神通,所以只能觉悟空无,放下一切。这世间业报,都来得太晚,我不信佛陀和菩萨,只信我自己,不信忍耐和报应,只信复仇。” “既然如此,崔大人自求多福。只是……崔大人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会生出杀心,郎君,你要复仇,我要报恩,我想为崔大人再求一次情,郎君可否卖我一个人情?”抚子内亲王不再劝阻贺兰奢,她说:“耳朵生在头上,不如等我弹完刚才的琵琶曲,郎君再复仇。” 贺兰奢说:“却之不恭。殿下以礼相待,我也还殿下一礼,陪殿下小座片刻。” 抚子内亲王朝他点头微笑了一下,重新拿起了琵琶拨子。 贺兰奢落座。 无方剑剑身泛红,闪出凛凛寒光。贺兰奢对崔琬说:“崔琬,琵琶声停止的时候,我就会去找你。到了今夜子时,如果你的头还在脖子上,那我就不会再来找你。” 崔琬在家仆的护送下向殿外走去。 抚子内亲王继续弹起了琵琶,弹的是《道成寺清姬变》的《破》: 安珍到达对岸,回看大河,发现清姬化成了巨蛇,紧紧追在自己身后,大叫一声拼命向道成寺跑去。 “当啷——”快要追上了! “当啷——”要追上了! 弦紧声急,伴着琵琶声,崔琬的步子越迈越急。 “当!当!当当当当!”道成寺快开门啊! 崔琬要官署的守卫开门,快步走出了官署,琵琶声依旧萦绕在他的耳边。 “铮——铮——”啊……躲到哪里呢? 今夜管城郡的佛寺彻夜开门,佛寺中的人最多,瑶光寺中礼佛的人尤其多,崔琬对一个跟在自己身边的卢州军说,“带我去佛寺!不要去瑶光寺。” 乐声渐渐消失,崔琬却似乎依旧能听见抚子内亲王铮铮的琵琶声。 小弦切切,安珍自问:我躲到哪里好? 大弦嘈嘈,清姬喝问:他藏在哪里! 琵琶拨子扫过琴弦,“当——!”道成寺新铸成的大钟初次响起。 管城郡的四座佛寺齐齐敲出二更的钟声。 钟声在空中了许久,金声落下后,清姬的怒火烧彻了整个道成寺!贺兰奢起身离席,提剑前去寻找崔琬。佛子留在抚子内亲王身边,奉玄跟上了贺兰奢。 崔琬是个很容易被人认出来的人,他生得俊雅,以玉冠束发,穿一身锦衣华服。贺兰奢知道奉玄跟在自己身后,并不回避他,一路疾走,向路人形容崔琬的形貌问出崔琬的踪迹,追向了瑶光寺。 瑶光寺被郡守派人封了寺。瑶光寺寺内有全幽州最大的观音塑像,每到九月十九菩萨出家,郡城中供了菩萨塑像的人家都会把菩萨塑像放到瑶光寺,供奉一夜后再取回。豫章郡王的王妃出自管城王氏,王家将一尊用二十斤黄金铸成的菩萨像放到了瑶光寺,傍晚时派家仆去寺里查看,忽然发现金像丢了,立刻向郡守报了案。 二百两黄金铸成的菩萨像不算大,却也不算太小,不可能随意被人拿走,郡守认定是寺中的僧人监守自盗,派人封住佛寺,细细在寺里搜查。 贺兰奢的身手很轻巧,像猫一般轻巧地翻进了瑶光寺。 奉玄跟着翻了进去。 崔琬不可能藏在瑶光寺中,瑶光寺里所有的人都被官兵搜了出来,在殿外站着,等着被搜身。 贺兰奢离开瑶光寺,不再向路人询问,径直奔向前方,似乎有事要做。奉玄继续跟着他。 贺兰奢去了宝庄严寺。佛寺中人群熙攘,贺兰奢不从正门进入寺庙,而是直接翻到了寺庙的大殿顶上。奉玄同样飞身上到佛殿顶上,还没站稳时,一把剑忽然横在了他的颈前,被他抬剑打开了。 贺兰奢问:“我的剑术和我师兄相比,如何?” “你师兄不会把剑横在我的脖子上。” “嗯,”贺兰奢点了点头,忽然说:“最好不会。等他把剑横在你脖子上时,你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死了。” 佛殿中点了上百支蜡烛,佛寺内外都异常明亮。 贺兰奢歪了一下头,重新抬起剑,指向奉玄的心口,说:“你不要觉得他不会对你动手,毕竟,死在我师兄‘一心归命’剑招下的第一个人,就是他父亲。”DGLHTOyot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