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边的寂静中,奉玄听见佛子在佛窟外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奉玄,他是奉玄。奉玄听见佛子的声音“嗯”了一声。 “你还没睡吗?” “没有。” “我进去了。” 佛子走进了佛窟,手中的灯笼照亮了奉玄身后的佛像和壁画。他扫了一眼,看见壁画上画的是罗侯罗出家故事。罗侯罗出生在一个月食之夜,壁画上灰黑的月亮暗示了他的身份,乌月不是颜上的错误,不意味着颠倒的世界,反而是一种有常的标志。 奉玄对佛子说:“好友,我以为你要守到半夜。” 佛子说:“不会守到半夜,我担心你。” 我担心你。佛子的坦诚直言让奉玄动容,他是奉玄,也有人只担心奉玄。奉玄似乎就在这一夜,真正辞别了母亲。 作者有话说: 罗侯罗是释迦牟尼佛的独子,出生在月食之夜(阿修罗蚀月之夜),故名罗侯罗(“罗侯罗”的含义为覆障,指障月)。释迦牟尼佛的父亲净饭王不允许儿子没有留下后嗣就出家,罗侯罗出生,释迦牟尼佛留下了后嗣,于是出家。罗侯罗在没有父亲的情况下长大,释迦牟尼佛修成大道,六年后始还家,还家之时,罗侯罗不来接父亲。后来罗侯罗也出家受戒,修成阿罗汉果,为佛陀十大弟子之一。 第52章 心魔3 不肯回头识动心 佛子醒了之后,奉玄也醒了。奉玄睡得并不舒服,他和佛子都是和衣睡的,身下只有两层布和几层稻草——石窟里没有,僧人们将稻草编成垫子,垫了几层稻草垫铺上干净被褥就算作了。 佛子睡在奉玄身侧,离奉玄很近。奉玄睡觉的时候从不动。寒气人,奉玄醒了之后静静呼,在呼时受到鼻腔中的凉意,同时也闻到了佛子身上的伽罗香香气,奉玄很喜这香气。 或许香木有灵,在不同的人手中,贴着不同的体温,散出的香气也不尽相同。佛子曾将一颗多伽罗木佛珠给奉玄,奉玄收着那佛珠时,觉得它的香气不像他在佛子身上闻到过的香气。 石窟中没有窗户,显得十分黑暗,让人分不清时间。在黑暗中,奉玄的视力渐渐恢复,石窟顶上雕刻着水波般的纹路,一朵莲花倒垂着盛开。石窟外传来“刷刷”的声音,那是细竹扫帚扫过地面时发出的声音。想必外面的天已经微微亮起来了。 佛子听奉玄的呼声知道他醒了。佛子说:“好冷。” 奉玄说:“好友不起来吗?” 没想到佛子说:“其实我很不喜早起。” 佛子问:“吾友睡得怎么样?” 奉玄实话实话:“草垫硌得背疼。” “不是问这个。”佛子微微起身,靠近奉玄,垂下的发丝扫到了奉玄的脸侧,奉玄觉得有些凉,也有些。石窟中很冷,连发丝也让人觉得凉。佛子靠过去摸了摸奉玄的额头,衣袖几乎贴上了奉玄的脸。 光滑的丝绸被身体暖热,轻轻从脸上拂过,留下柔软细腻的受。 佛子的衣袖拂过奉玄的脸,奉玄觉得两个人离得太近了,脸瞬间就烫了起来,侧头避开了佛子的手,说:“我真的没在发烧。” 佛子又躺了回去,“嗯,那就没有。” 佛子说:“薄雪微风凉天气,荒不鸣怕寒重,最怕辜负锦衾枕,行向蓬山郎不共。我再躺片刻,吾友讲个故事吧,讲完我就起来。” 没想到佛子不喜早起。奉玄看着头顶的石刻,澹潋水纹,寒姿凝结。他想着要讲什么故事,说:“我小时候曾听过一个故事,叫《逆水》,讲的是一个渔人入山遇仙的故事。” 《逆水》是齐王舅舅给奉玄讲的故事。齐王说自己小时候就听过这个故事,是一个老人讲给他听的——延嘉殿有一扇屏风,画的就是这个故事,齐王和妹妹寿昌公主年少顽劣,看不懂屏风上画的是什么,两人拿笔给屏风上的人都加了胡子,问老人好不好看,老人就给他们两个讲了这个故事,让他们两个下次不要再在屏风上瞎画了。 佛子侧过身朝着奉玄躺着,乖乖等着奉玄讲故事。 奉玄其实听不太懂《逆水》这个故事,小时候不懂,现在依旧不懂——人皆好奇,奉玄初次听完这故事觉得很奇,离惝恍,奇之又奇,觉得听完之后自己的魂魄似乎也失在了青山水雾之中,所以就记住了这个故事。 奉玄说:“这故事是我一位舅舅讲给我的,我舅舅说句容有很多秀美的山,也有很多条河。” 句容……奉玄小时候不清楚句容在哪里,只记得齐王说句容在江表一带,后来奉玄听阿翁讲南伐故事,模模糊糊知道了句容在丹郡——句容西接南朝都城建业,经历了多场战事:南北对峙,南朝共经历四朝,曹、卫、吴、沈代兴,朝代替之际,军队曾多次在句容战,句容的河水几度被血水染成了粉。 对奉玄而言,句容似乎不是一个现实中的地点,而是一个群玉山一般处在幻想中的地点,只模糊地出现在舆图上,被史书和故事填充以山水云雾。句容从来不曾自在地存在,只因为母亲和阿翁曾出现在那里,那里因此才有了重量,如同一只画在风筝上的山水,被一细细的线从一片缥缈中牵回了现实。每次想到“句容”,奉玄总会记起齐王舅舅讲的故事,因此到一阵奇妙的眩晕,如同游仙一般的眩晕。dgLhtOYot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