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起梳洗后,披上一件黑的圆领袍,推开了屋门。屋外寒气人,地上放了一枝绽开的红梅。门口的地上放着刻意剑,那枝红梅就放在剑旁。 梅花在凉得像冰块似的石砖上放着,因为寒意一直保持着开放的姿态,烛光的倒影在石砖上摇晃,梅花的花瓣红得像一滩血。佛子拿起刻意剑,剑身冰凉,不知道在地上放了多久了。他拿起剑立刻就去找奉玄,心中不知为何隐隐觉得不安。 奉玄没在自己的屋中。奉玄这几都比佛子起得早,起来了就会去后花园里遛冲雪,佛子问婢女有没有看见奉玄,婢女说奉玄去后花园了。 佛子走进后花园,园中的腊梅似乎开了,冰凉刺骨的晨风中,有暗香浮动。家仆正在清扫后花园路上的积雪,扫过的路上连一个脚印都没有。佛子听不见狗吠声,叫“奉玄”无人回应,叫了两声“冲雪”,也听不冲雪的叫声。 他握紧了手里的刻意剑,往藻堂的方向走去。残月在天,天未明。藻堂外种了一株老梅,枝干壮,硬如黑铁,生有木龙的气势,如果他没认错,放在地上的红梅就是从它身上折下来的。 红。 月照冰雪。水塘结冰,又覆上了积雪,红的花瓣落在积雪上,如同无数点鲜血。红如血,凄中更有几分可怖。 佛子经过梅树走进藻堂,藻堂中点了灯,一头银发的韦衡在梅树边的大窗下站着,或许是因为堂中的烛光更为明亮,他那身红袍的红显得比红梅更加丽——那一树红梅的颜竟然都像是从他身上分来的。 佛子忽然觉得此时的韦衡看起来很陌生,他的长相没有变,气质却变了,变得冷漠、危险,难以捉摸。夜中听佛子吹笛的韦衡有时也让人觉得难以捉摸,那时他的冷漠更像是一种清豪英雄的落寞,因落寞而显得惆怅,所以难以捉摸,他那时绝对不会让人觉得危险。可是佛子在现在再看到韦衡时,几乎出自本能地受到了迫,瞬间警惕了起来。 韦衡身上的陌生气质使佛子想起了紫元真人的死……那夜军帐外寒风呜咽,韦衡曾说:“为了找回朋友,奉玄已经答应去刺杀人主了。”韦衡那时提起了奉玄,佛子不喜被人警示、威胁。 佛子下语气中的防备,说:“小韦将军……早。小韦将军可看见奉玄了?” 韦衡还礼,“第五兄弟,早呀。你能睡到自然而醒,我真羡慕。”他说:“我看见奉玄了。” “可否告知我,奉玄在哪儿?” 韦衡不回答,反而问:“你猜奉玄的剑是不是一把好剑?” 韦衡不回答佛子的问题,佛子也不回答他,依旧问:“奉玄在哪儿?” 韦衡说:“遛狗呢,今天他出去遛了。” 佛子说:“不会。” “哦?”韦衡笑了几声,问:“为什么?”他笑起来倒显得和平时又一样了。 “因为你在等我。”佛子再次问:“奉玄在哪儿?” “你觉得我别有用心?”韦衡又笑了笑,“我有什么用心?”他说:“第五岐,我听说你杀了你的父亲。可我见到你就知道了,你父亲没有死在你的手里,至少,你绝不恨他。你不像我,不是我的同类人。” 佛子皱了一下眉,问:“你杀了自己的父亲?” “是。我恨他,所以我亲手杀了他。”韦衡说:“坐吧。我说奉玄出去遛狗了,这是一句实话。” “奉玄为什么不带剑出去?” 韦衡坐下,说:“带了,否则他的剑怎么会在你门口呢。我说冲雪憋坏了,想出去跑跑,趁着街上人少也正好能出去跑一圈。奉玄听了,特意回去拿了剑,要带冲雪出去。梅花开了,好看,他给你折了一枝放在你门口,想让你醒了就知道梅花开了,又想让你知道是花他送的,就把自己的剑留下了,我让他带走了我的刀。” 佛子入座,直言:“小韦将军,这屋子里有血腥气。” 座位之间的几案设在一张虎皮上。 韦衡说:“你何必这么防备我?我身上连一把刀都没有。”他对婢女说:“请为我们端两杯好水来。” 婢女用托盘端来两个装着清水的碧玉八角杯和一个盖着帕子的碧玉盘,放在几案上。 血腥气自碧玉盘中涌出。 韦衡说:“这水是三年前奉玄的师姐从泗州带来的香橼上的晨,喝起来很清。” 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早已盖住了清水的淡香。 韦衡面不变,端起碧玉杯把水喝了,说:“猜猜盘子里的是谁的手指,会不会是奉玄的?” 佛子立刻拔出了刻意剑,佛子手快,剑瞬间就搭在了韦衡的颈侧,韦衡的手也不慢,当剑搭在他颈侧时,他的手恰好放在了碧玉盘里的帕子上。 韦衡亲自把碧玉盘上的帕子揭开了,盘子上放着三手指和一枚金印。他看向佛子,对佛子说:“第五兄弟,不要开不起玩笑。这手指是偷窃军印的贼的,军印找回来了,你今天就能走了。” 佛子说:“我能走,奉玄呢?” 韦衡拨开颈侧的剑,说:“奉玄走不走,你得问他呀。” 佛子听见了冲雪的叫声,他听见高勒喊了一句“你给我回来!”高勒说:“回窝了回窝了!”冲雪不情不愿地叫。 隔着窗户,他看见奉玄从远处走了过来。他收了剑。DgLhtOYot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