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在郡王府中几年了?” “一年多了。” “娘子是哪一年来的郡王府中,贞和三年?” “是。” 婢女为柏中水整理外袍,蕴真听到了珠玉宝石轻轻碰撞发出的声响。 柏中水的声音隔着纱屏传来,他和除荀靖之之外的人说话时,声线总显得有些冷,他道:“娘子,郡王府中没有管事,你既代劳主持府邸內的事情,想必能管好财物,你家郡王也被你照顾得很好。不过你知道,你家郡王不曾娶,府邸中亦没有內眷,所以仆婢其实都要由你来管教。一些事本来不应该由我来说,不过娘子出门不多,你外祖母又住在里,你们大概听不到一些风言风语,因此,我得提醒你,府邸之中,要管好的不只是财物,还有仆婢的嘴。” 蕴真答:“是。是有仆婢出言不逊,冒犯了大人吗?” “倒也不算冒犯我。我昨夜在你们府中说,你家郡王小时候给我过一枚荔枝,今建业就有人知道这件事了,我朋友拿这件事提醒我——娘子,郡王行事磊落,不过问俗事,想必也很少问责仆婢,但这不代表仆婢可以不怕郡王,而外人可以知道郡王府邸里发生的事情。娘子,你既然管事,那就不能只是带着婢女做些针黹女红,也不能只想着当好人,让府邸里的事任人议论、传到外面。” “是,这是蕴真的错,蕴真记下了。” “那娘子觉得,我们现下的对话可会传到王府之外呢?” “不,连这屋子都传不出去。” “娘子不必怕我,我只是提醒你两句罢了。若我说得有错,你不必放在心上。” “大人提醒得是,蕴真受教。” “娘子坐吧,别站着了,你一直站着,我倒是怪不好意思的。郡王在自己的房间中休息么?” “多谢大人,我不坐了。郡王不在屋中,还没回来。” “郡王……出去了?” “是。” “可天都快黑了,郡王还不回来吗,可是有公务要处理?郡王辛苦。” “郡王今不回来用饭。曹霸中郎将喜获麟儿,他是郡王的新任部下,郡王去贺喜了,晚上才会回来。” “原来是这样。” “柏大人饿了吗?府中已备好晚膳了,不知道大人有忌口么,比如不吃菌子?如果有的话,我叫厨房重做。” 柏中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蕴真:“娘子,忌口是你家郡王问的,还是你问的?” “回大人,这是我问的,我代郡王问。大人是客人,这是待客之道。不知我是否冒犯到了大人?如果有的话,我向大人赔罪。” “没有冒犯我,娘子多虑了。你家郡王不吃菌子么?” “郡王不吃禽畜之,少食五辛,不愿意看见菌子。” “娘子有心了。我刚刚睡醒,暂且不饿。娘子,天不早,如果你家郡王已经出去了很久,你该找人去请你家郡王一趟。” “是么……大人?” “我听说你家郡王讨厌酒气,他不愿意喝酒,既然去应酬,又没办法推,这时你们府中有人去请他一两次,就说府中有事,他也好有台阶下,早些回来。” “柏大人心细,是蕴真不够认真。” “不是娘子不够认真,是你家郡王……府中没有家人,既无父母子,亦少情深厚的旧人,府中没人会像挂念家人那样挂念他。娘子也不必自责,你年纪轻,注意不到一些事,这再正常不过。我南下后与母亲走散,端午时没人再为我编辟的五丝,我这才知道身边没有家人的受。照顾原来皆在细微之处。” “柏大人算是我家郡王的旧人么?” “我呀……”柏中水似乎是笑了笑,没继续说话。 有小童来禀报,说官差让他转达:段四被放走了。 婢女为柏中水束好了头发,柏中水“嗯”了一声,告诉小童自己知道了,自内室走出来。 蕴真第一次看见柏中水的长相,只觉得他自纱屏后走出来时,室微风为之一停。 ……无怪崔大人曾找柏大人赏月。崔大人偏美好之物、美好之人,凡俗人物极难入他的眼。 郡王子虽温,却也是偏冷的温,郡王的冷与他不愿入世的气质有关,而柏大人的冷则是一种贵气人的冷。郡王偏简净的衣饰,柏大人偏偏穿一身华服,身上的锦缎在烛火下泛着亮眼的光泽。 柏中水对蕴真说:“娘子看着我,想必我长得不难看。” 蕴真道:“大人说笑了。” “我听人说我和第五岐长得很像,不知道我们两个谁更好看?” “大人,我未曾见过第五公子。” “对,你未曾见过第五岐。我不知道我和第五岐长得像不像,但是我看当郡王和你家郡王长得很像。我曾遇见当郡王,他问我他与你家郡王相比,有什么不同——我哪里知道呢,我又不太悉你家郡王。不知娘子觉得,你家郡王和当郡王比,有什么不同?” 蕴真回答得很巧:“当郡王像醇酒,自能醉人;我家郡王像醒酒冰。” “毗婆尸佛偈曰:身从无相中受生,犹如幻出诸形相。相乃是幻,娘子不拘泥于皮相,能抓神髓,是位妙人。” “柏大人过奖了,大人修佛吗?” “我该说谎,还是该如实回答?”dgLHTOyOT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