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靖之说:“清正大人辛苦了。” 清正说:“猫捉到了,我先走了。不打扰二位。” 荀靖之朝清正点了一下头,说:“有机会时,我一定去拜访阁下。”清正回礼。 第五岐说:“红叶君,不送了。” “不必、不必。以后再见嘛。”清正笑眯眯地抱着猫,和自己的童子走了。 “好友,好友……”清正走了,荀靖之侧过头对第五岐说:“看见你走过来的时候,我真觉得不可思议。你回来了,我这才有了实,你回来了。在本国,你过得怎么样?我这问题问得很无趣,但是我还是要问。” 第五岐说:“奉玄,我和你之间不说谢谢,你照顾我,不用太担心,我说了,你今天再见我时,我就好起来了。该死的人已经死了,我不用他的死折磨自己,过去心不可得,他死得太惨,我一下子缓不过来,现在好多了。” “真的好多了?” 第五岐说:“你看我能说话了,当然是好多了。你问本国,我在本国……那时,我一直很想回来,除此之外,总觉得过得少有强烈的滋味。本国处在岛上,孤悬于海中,我在那里时,不知道许朝的消息。我有时候能看到海,海面很广,很广……很广……我想起来我和你曾经一起看海,看过沧的海和海柔的海。” 荀靖之回忆说:“海柔的风浪大,在海柔看海,是我第一次看见海呢。寒风把我的衣服都吹硬了。”他希望第五岐能多说几句话。 第五岐说:“嗯,海柔郡的风浪大,冬天风浪大。我是夏天离开的许朝,就是从海柔附近离开的,夏天风浪尚算平静。在本国,我在海边听到风浪声,我想起我们曾在海边吹笛、弹琵琶,可我后来听到了风浪声……海天茫茫,人如沧海一粟,小而可悲。我想我要回去,不过想没有用。一海之隔,已是天堑。” 他沉默了片刻,接着说:“有与我同去本国的许人,不打算再回来,我要回来,他说万一死在海上呢?我想着……反正我在许朝也差不多被当成死人了,死在海上就死在海上,我要回去。我终于回来了。我最初不知道,原来重回故土,会是一种酸涩的受。酸涩,这就是我过去几年中,久违地体验到的一次……强烈的滋味。” “你在我做梦都梦不到的地方。”荀靖之看着第五岐的脸,一张曾让他到疑惑的脸。他说:“好友,你身上不长红疹了么?” “红疹?” “我忘了那是哪一年……就是我第一次遇见崔琬那年,你的手臂受了伤。我看到你手臂上有红疹,你说自己那次是从建业来的,自己一过长江,水土不服,身上就要长红疹。” 第五岐垂眸笑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 荀靖之带着疑惑轻声“嗯?”了一声。 第五岐说:“奉玄,我没想到你会记得这么仔细。”他问:“你在青山幽严寺要我起袖子,是在找红疹吗?” “是。” “我以为你想看啮臂留下的齿痕,我知道自己一袖子,你肯定能认出我。被认出的恐惧、欺骗的悲哀,意识到你绝对会认出我这件事带来的隐秘安心……我的情全部都牵系在你的手里。可我知道,你不该在青山幽严寺认出我,所以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我看见你的表情变了,知道我的话戳到了你的痛处,让你不会再开口了。原来,是我想多了,你本没打算让我把袖子起来那么多。奉玄,我和你姨母之间,什么都没有,我一无所有,要借长公主的权势,所以长公主给了我那样的身份。说了那样的话,我……” “你千万不要道歉。”荀靖之打断了第五岐的话,他认真地说:“那都不要紧,事出有因,你骗了我,那你骗我的行为就是最无关紧要的。五岐兄,你不柔弱,你也不必把我当成心一戳就会碎的人,我就算全身的骨头都碎了,心也不会碎。而我和你之间,有的是信任。在宣德你叫一声‘吾友’,先付了信任,那么我会保管好这样东西,它只会更多,不会变少。” 第五岐念了几遍奉玄这个名字,说:“奉玄这两个字叠到一起。” “叠到一起?” “有独一无二的模样。” 荀靖之笑了笑。奉玄。 他说:“那柏央呢?这两个字,好友应该也别有体悟,你做柏央时,情绪似乎比第五岐多上许多,我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做柏央觉得累,不觉得是好事,装出来的情绪,就算再多,也是装的,我每天要想着怎么说话,于是只想着独处,本不想见人。做一次柏央,几乎耗尽了我的力气。” “不必做他。但是我记得你说你见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竟然也认不出你么?” “大长公主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所以我们是隔着屏风和竹帷见的。大长公主只讲了一些柏央很小的时候的事情,她与柏央也不太悉。” “这也是我的疏忽,我与姑祖母有些生分,我很少去拜访她。” “大长公主脾气很好,她见过五六岁的柏央。见了我后,分辨不出我不是柏央,只讲了些柏央小时候的事情,开玩笑说:‘你是个孝子。小时候我给你东西吃,你说要给你母亲拿一些,没想到一拿掉在了地上,嬷嬷问你怎么办,你说:“那我拿给父亲吃。”’”dglhToYot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