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篪曲,沉郁,然而绝不悲凉。长公主背后的屏风上只有一块素纱,白可以言说无限情绪,如今它立在长公主背后,威严如海雾中翻滚的滔天白浪,稳重如一场茫茫大雪。 在海风或雪意带来无边的寒冷中,荀靖之受到了自己的姨母的变化。自愿也好、被迫也罢,她真正地踏上了权力之路,一步一步留下血印,走在了他们的前面。 前面。这是时事艰难之时,姨母说的对,即使他身在道观,他真的能心无旁骛吗? 握住……它。 作者有话说: 1 《史记·鲁周公世家》: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我于天下亦不矣。 2枚乘《七发》 第176章 先声1 凉,或影 泽晋有了身孕,长公主觉得江北不够安全,希望女儿留在建业生产。泽晋以往在江北时,常替母亲处理公务、抄写公文,她不回江北,担心母亲公务繁重,自己又不在母亲身边,母亲不肯好好休息,于是向母亲举荐了裴忠侯的孙女裴昙。 四月初六,长公主去周鸾家见了裴昙一面。 裴昙是周鸾的夫人,周鸾去官署中托事务去了,不在家中,裴昙自己在家。周鸾准备离开建业,已经收整了行李,周家的堂屋中放着几个贴条封好的木箱。 屋中摆着一个黑瓷瓶,瓶中着一大枝木荷。木荷只生长在南方,叶子碧绿而有光泽,开白的花,花香浓郁。屋中除了一枝木荷外,显得有些空,桌案擦得很干净,不落灰尘,但是太干净了……本该盛着杨梅等等时令鲜果的青瓷盘是也空着的,这屋中缺少常有人居住在其中的氛围。 大概是因为主人周鸾要走了吧,屋中随之少了细节,也变得空清冷了。 裴昙向长公主行礼,长公主扶起了她,说:“昙娘,不必多礼。我早听说过你,我今来,是来求才的,我来求你。” 裴昙有些惊讶,瞬间红了脸,说:“殿下言重了,裴昙无才。” 长公主和裴昙入座,长公主说:“昙娘不必谦虚。屋子的花儿真好闻,是昙娘种的么?” “是外子从卖花人那里买的。” 建业的里坊中有时有挑着担子卖花的人唱歌,卖花人清早在巷中拉长调子唱:芍药牡丹、棠棣木香…… 长公主说:“哦哦,是周大人买的。周大人是叫阿鸾吧,我听说阿鸾要辞官,阿鸾若是离开建业,昙娘也离开么?” “我……” 长公主坐在裴昙对面,她看着裴昙,笑了一笑,说:“你犹豫了,是没有想好,对不对?” 庄宗和明德皇后的子女中,长公主的眼睛最像庄宗——她是单眼皮。四十岁以后,长公主威势渐重,不笑时气势迫人,令人不敢冒犯,可是她一笑就不一样了,眼角一弯,便出了属于长辈的庄重温和。 裴昙如实回答:“回殿下,是,裴昙尚未想好。” 长公主说:“那我如果说,我请你和我走呢?昙娘,我早就知道你,仰慕你的文采。郢州多发溺婴案,乡民不愿意养育婴儿,我读过一篇溺婴榜文,条理清楚,文采也好,我写信问我外甥八郎,榜文是谁写的——我知道不是他写的,他不擅长做骈文,他回信说是你。你写文书比崔琬他们写得好,崔家阿琬他们写的文书是写给大人们看的,要写‘彯组云台者摩肩,趍走丹墀者叠迹’1这样的话,而榜文是要给百姓看的。你写得好,我记得你,我女儿又向我推荐你,因此我觉得我必须得亲自来见你,让你知道我才和求才的心意。我可以背出你写的榜文,用我背一遍吗?” “殿下,不必、不必了。多谢殿下厚,裴昙受宠若惊。” “昙娘,让我猜猜你现在的想法:你有几分想拒绝我,因为你不了解我,你又觉得自己是阿鸾的子,该顺从他,阿鸾要退隐,你觉得自己也该笼居在家,不见外人。可你有才,你该施展自己的才华,不要埋没了自己的才华。我如今四十六岁了,比你年长很多,我活了这么多年,犯了那么多错,终于知道了一件事:你不要把自己当作女人,你要把自己当一个人看。你不是谁的子、谁的女儿,你也不必认为自己会是谁的母亲——不要把你的才华拱手让给别人,让它冠上别人的名字。” 长公主顿了片刻,说:“我不喜拐弯抹角,所以我只问你一件事,问得或许有些冒犯,但我希望你想想清楚,然后回答我:你的丈夫周家阿鸾身体不好,他若是去世了,你觉得自己可以一辈子不再嫁么——你不想再嫁,但是你族中的长辈、你的兄弟,能同意么?” 长公主看着裴昙,裴昙说:“我不知道。” “昙娘,你觉得有才华是坏事吗?我不知道你的兄弟怎么评价你的才华。不过,你的父兄一定看重自己的才华,他们借此赢得名声,又借名声自重身价——男人不看重的,不一定坏,但是他们看重的,一定重要。你是璞玉浑金,我识得你,不论你怎么看我,我都要告诉你,你才华出众,你该骄傲。不要埋没你的才华。” “裴昙三生有幸,蒙殿下青眼。但是裴昙实在很怕辜负长公主殿下的信任。” “昙娘,你和八郎好,你悉他,但你不必过分指望八郎他们。我和你都是女人,我这一路走得不容易,他们是男子,不会像我一般理解你的苦处,比如你写公文,你不能写下自己的名字,而他们或许会觉得给你笔就已经是恩赐了,你本来就不该留下自己的名字。”DglHtoYOT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