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岐说:“已在建业了。先帝孝宗有了子嗣,皇子八月初出生,暂时留在秋浦。皇后殿下的兄长王侍中病逝,卢鸿烈为女婿周霖的伯父谋求侍中之位,事不能成。泗州德郡昭武校尉张植战死。……”第五岐历数几场生死,荀靖之静静听着。 最后,第五岐说:“沮渠隋死了。他的头已经悬挂在了北城门的城墙上。他的儿子沮渠义从也死了,死在了思归弓下——崔涤从秋浦来江陵了,秋浦没有好弓,崔琬将思归弓给了他。” 荀靖之听着,问:“崔将军来了——他真的也来了么?” 第五岐说:“他来了,崔琬拿了秋浦的兵符,让崔涤来解江陵之围。崔涤就在城里,昨夜到的,他和赵弥在找你。他们去城东找你了,我往西找你。” “赵弥?!” “赵弥和崔涤在一起呢,我看见他了。” “他没事?” “不知道在哪里摔了一跤,手骨骨折了,除此之外,没事。” “赵弥推了我一把,为我挡戈。” “崔涤就在你们后面,你没回头。” “是吗。”荀靖之笑了笑,他没有回头。他说:“崔大人……我是说崔琬崔大人,伯玉拿了兵符吗。他……我想不到他会做什么,我看不懂他这个人。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他,是在管城郡附近,不,是上汝郡?我听见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我以为他该是个心善的人,可他下令要我和你死。” 荀靖之想起来初遇崔琬时的事情,他也是在那时第一次遇见了贺兰奢。已经亡故的贺兰奢。他说:“贺兰奢……等我们回到北方,我们就去找贺兰奢。” 他有些累了,靠在第五岐身侧,第五岐揽住了他。贺兰奢——荀靖之回忆起内傅母寺的一个雨夜,秋雨淋漓,雨里的秋草散发出独属于秋天的衰冷清香气味。他记得管城郡的官署里种了菊花。菊花也像现在这样的香。 佛寺雨夜,伽罗香。僧人诵经声,死人头。 荀靖之想起了道成寺清姬。眼皮沉重,菊如雪,雪影了下来,他仿佛看见了火光,火光竟如水光一般清透澄澈,火里的不是清姬,是贺兰奢……荀靖之问起第五岐贺兰奢小时候的事情,第五岐给他讲了一些贺兰奢住在岐山佛门的时候的事情。 荀靖之靠着第五岐,久违地到了心安,疲惫一点一点漫了上来,眼皮变得愈发沉重,就在说话的时候,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他好像闻到了松里坐云的香气。松里坐云香丸中加了降真香和冰片,香气清幽冰凉。等他睡醒,他还住在堂庭山上。在堂庭山的一个夜里,雨气清寒,雨声哗哗作响。 第五岐在他身侧。 他知道了何谓动心。 第235章 浮幻3 知音之人,生死之 赵弥看见了高平郡王,郡王的衣袖上有血。不知道是谁的血,是郡王自己的么……郡王静静趴在宛侯的背上,身上披着一件鹤绒披风,赵弥不知道披风下会不会有更多血迹。 赵弥朝宛侯行礼,宛侯背着高平郡王,因此只朝赵弥点了一下头示意。 崔涤让身边的侍从去替宛侯接过高平郡王,宛侯摇了一下头。 崔涤抬手制止了侍从的行动,立刻小声问宛侯:“郡王不舒服?可是受伤了么?” 宛侯说:“郡王太累,睡着了。” 崔涤说:“啊、啊……是我想得少了。我该让人备车,而不是牵马来。是我大意了。”崔涤说完,就去派人找马车或牛车去了。 崔涤信了宛侯的话,可赵弥不太信。郡王不是睡着了……赵弥以前是高平郡王身边的侍从,他知道郡王向来警觉。郡王的脸遮在披风之下,一直没有动。 郡王怎么了……赵弥看着看着高平郡王,忽然觉得头皮发麻。背后直冒寒气。 郡王安静得像是……死了?而宛侯—— 疯了。 宛侯接受不了,所以只说郡王睡了,是不是? 赵弥盯着宛侯的脸看,自己的脸瞬间白了。宛侯一直没什么表情,他不肯让人替他背高平郡王,因为他不接受郡王死了,是不是。 冷汗直,赵弥顾不得忌和礼仪,忍不住伸手去探高平郡王的鼻息。 他害怕…… 赵弥伸手去碰荀靖之,宛侯或许猜到了他这是要做什么,毕竟他的脸怪异而难看。宛侯只说:“不要起披风来,会晃眼。” 赵弥看着宛侯,觉得宛侯无比可怖。他背着一个死人,但他不肯承认,自欺、欺人。赵弥打了个寒颤,将手指探向了披风之下。 赵弥收回了手,脸上一点一点恢复了血,然后瞬间红了起来,一直红到了颈后。郡王还有呼,并且呼平稳。 他到了前所未有的羞愧,立刻跪在地上向宛侯请罪。 郡王真的只是累了,所以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第五岐轻声说:“赵大人不信我。” 赵弥刚才看宛侯,只觉得他的神情里皆别有可怖意味。那些可怖意味一瞬间都消散了,赵弥如今只觉得羞,他恨不得变成一只蚯蚓,就这样钻进土里去。 他低了声音说:“下官失礼。实在不成体统……侯君恕罪!” 也是,郡王与宛侯有过命的情。他们守在郡王身边时,郡王不能安睡,可宛侯和他们不一样。DgLHtoYot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