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呢?”萧沁瓷摇头,“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物件罢了,陛下?喜便能放在眼前时时欣赏,不喜了便将?其束之高阁蒙尘,都在您的一念之间。” 她?如今之于皇帝,也不过是个合心意?的物件罢了,皇帝说着?喜她?的话,却也能随时把她?丢开手去,男人?的真心不可信,天子的喜尤其浅薄,所以萧沁瓷始终不肯接受皇帝的心意?,她?非要磨他的情意?,经?过千锤百炼到最后非她?不可。 她?要皇帝求着?她?垂怜,就?像从前她?跪在他面前一样。 皇帝无奈:“阿瓷,你总是这样自苦。” 萧沁瓷抿了抿,道:“陛下?应当知道这是何处?” “当然。” 萧沁瓷用手一指栏外,说:“这里?是清明湖,临着?清虚观,算来我在观中也住了四年有余。” 其实若真要算起来,皇帝在太极待的时或许还没有萧沁瓷长。她?十四岁入,从皇后的永安殿到清虚观,打算竟已在中住了六年之久,而皇帝入主?太极至今也才两?年有余。 何况皇帝虽在深高坐,可他却是自由的鹰,能在天际翱翔,也能翻云覆雨,而萧沁瓷垫了脚尖去看,也只能看见太极高高的墙。 她?是被困在这里?的。 “陛下?觉得我在殿中沉闷,所以想让我来一起欣赏这楼上风光,可是从这朝晖楼望出?去的风景也是我在中看遍了的,”萧沁瓷道,“楼上的风景同楼下?也没有什么两?样,一样是朱墙绿瓦,白雪红梅,我也觉得这入夜之后的风光甚美,可已经?不会觉得新奇了。” 她?不是自苦,她?只是看得太透彻,对事对人?都是如此。 皇帝在她?的话语中只能默然相对。他听出?了萧沁瓷话中隐藏的无奈与不甘,她?没有选择的权力,所以在深之中也劝自己随遇而安。她?这样清冷的子,不是因?为她?原本就?是个冷情的姑娘,而是在身不由己之后只能强迫自己少看少思少求,不求就?不会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太极困住了她?,她?自己又何尝没有困住自己。 “即便是一处地方也不会有同样的风景,”皇帝尝试着?让她?可以看到更多,不要困于己心,“你看,朕前两?从这里?过的时候那树梅花还没有开,如今却有树芳华了,只要你愿意?去看,何愁找不到有新奇的地方呢?” 萧沁瓷顺着?皇帝指的方向望过去,脸上却仍是漠然的。 皇帝见她?不为所动,暗叹一声,终于说:“阿瓷,昔年太后将?你献给?平宗皇帝,你怨她?吗?” 萧沁瓷闻言一怔。片刻后,她?终是勉强道:“没什么好怨的,”她?声音轻轻的,“太后娘娘待我也很好,当初若不是她?,我此刻也不能坐在陛下?面前,所以我不怨。” 她?说的是实话,当初若不是太后替她?向平宗讨了恩典,萧沁瓷也会跟着?萧氏门放北地,或许半路就?死在路上也不一定?。所以太后对她?有恩,即便这恩情不是她?想要的,但她?受了就?会还,无所谓怨不怨。 她?问:“陛下?何出?此问?” “朕今一时失言,应是触及了你的伤心事。”皇帝低声说。 萧沁瓷却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皇帝指的一时失言是什么。 她?没有避开,问:“陛下?说的是提及了英国公旧案吗?” 皇帝静静望她?:“是。” 萧沁瓷忽地笑了一下?:“陛下?也并未说错,便连我其实也是因?着?先帝格外开恩才赦免,既然得了实际的好处,再来谈天理伦常,未免有些不知好歹。” “这并不是你的错。”皇帝说,“株连九族原本就?是震慑手段,干犯法纪固然有错,但罪不及家人?。” 这话皇帝也只会同萧沁瓷说,他是皇帝,他个人?的喜好其实无足轻重,每一项政令的背后都会天然的带上政治考量、权衡利弊。 这话不该是萧沁瓷能听的,她?听到之后也并无多少触动,只会觉得是皇帝故意?这样说给?她?听的。木已成舟,再说这些诸如遗憾惋惜的话又有什么用呢? 萧沁瓷不自在的移开眼,轻声说:“您不该同我说这些。” “没有什么该不该,”皇帝道,“朕想说给?你听,你便能听。你连朕的奏折都看了,还怕朕同你说这些么?” “那陛下?想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萧沁瓷望他,目光中有悉一切的冷彻,“您说罪不及家人?,那您如今会赦免我的家人?吗?” 楼上无风,此时更静的彻底。 皇帝看着?她?,没有说话。 萧沁瓷在这沉默中明白了皇帝的答案,不过她?原本就?没有生出?过期待。 “您不会,不是吗?”虽说没有期待,但真到了这一刻还是难掩失望,她?自嘲似的笑了笑,语调也很轻。皇帝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推翻一桩旧案,也不会因?为喜一个姑娘就?赦免她?获罪的家人?,这是他为君的处事。 皇帝问:“你不怨太后,那你会怨恨朕吗?” “陛下?想要我怨你吗?” 皇帝轻声说:“我以为你知道的。”他知晓自己不是一个好皇帝,也不是一个好人?,他冷酷无情,御下?严苛,也并不在意?旁人?是如何看待他的,可他不想要萧沁瓷也怨他。 人?或许总是贪心的,他一面没办法足萧沁瓷的需求,一面却又想要她?来自己。 萧沁瓷同样静默半响,最后竟是笑了:“我为何要怨?”她?说,“您不过是拒绝了我的请求而已,您原本也不需要为我做这些事的。”想要的东西该自己去争。 况且,他们都回不来了。已经?发生的事不能更改,已经?逝去的人?不能追回,萧沁瓷的家覆灭在景惠八年,从此以后她?便成了无的浮萍。 她?要活下?去,要在太极中周旋,要藏好自己的所有情绪,她?没有,所以连怨恨都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可朕觉得,朕是应该为你做的。”皇帝道。他口口声声说着?喜,可细究下?来,除了如萧沁瓷的意?放她?离去方山之外他竟也没有为她?做过其他的事,楚王好歹还为她?带了外的桂花糕,记得那是萧沁瓷吃的点心,这还只是皇帝偶然撞见的一次,私下?里?他又会为萧沁瓷做过多少事? 还有吴王,他不会看错吴王在月楼下?看萧沁瓷的目光,仍带着?藕断丝连的痴意?。 到头来,甚至他放萧沁瓷去方山也不是因?着?她?的请求,而是皇帝在强迫萧沁瓷之后的愧疚。 他想,他除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迫萧沁瓷之外还为她?做过什么呢?皇帝知晓萧沁瓷看重亲人?,可现在他连赦免萧家人?的承诺都不肯做。 无怪乎萧沁瓷不肯接受他的心意?,一直拒绝。他的喜或许当真如此浅薄,不值得萧沁瓷同样付出?真心。 萧沁瓷仍是清醒冷静的,她?摇头淡然道:“没有谁应该为别人?做事。陛下?,您说喜我,我其实是的,”她?说,“没有无缘无故的,或为才或为,您同我说过那么多次喜,被拒绝也不曾动摇,想来应是我这个人?身上还有些可取之处,不至于那样平庸无用,您喜我,我很。” 皇帝没料到她?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怔怔看她?:“你竟是的吗?”皇帝还记得他第一次向萧沁瓷剖白心迹那时她?的回答,她?说皇帝的喜对她?来说无异于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真要接受却会有命之虞,所以她?一直拒绝,偶然叫皇帝窥见过希望,又如烟花般转瞬即逝,他曾以为自己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打动这个姑娘的心,但现在听她?这样说,原来她?也是有所触动的吗? “你不怪朕曾对你做过一些不好的事吗?”皇帝忽道。 他没有难以启齿,说话时也坦然,他曾经?有过的两?次强迫要说成是意?外未免也太不坦,皇帝对此并不遮掩。他是正常的男子,对心上人?有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手段确实失了光彩,但皇帝并不后悔。 依着?他强势的子,能在那种时候停下?反而是件怪事。 萧沁瓷顿住,握着?茶杯的手指久久没有动弹,半响后,她?方才说:“若我说怪,陛下?又待如何呢?” “陛下?要强迫我时,因?为您是男子,我反抗不了,因?为您是天子,我不能反抗。”她?笑了一声,边隐约的笑意?衬在璀璨的灯光里?比外头的白雪还要冰冷清寂,“我不能怪么?” 她?说:“所以陛下?说喜,我确实,可也只有,至于旁的东西,您似乎也并不在乎。” 皇帝想反驳她?,他怎么会不在乎呢?他将?萧沁瓷的一字一句都放在心上,她?说一句暖言就?能叫皇帝辗转反侧咂摸许久,说上一句刺耳的话也会让皇帝暗恼,他明明在乎的要命。 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在许多时候疏忽了萧沁瓷的受,只按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可萧沁瓷的不拒绝才助长了他嚣张的气焰。 他不信萧沁瓷不明白。 “朕当然在乎。”他终于说。 萧沁瓷道:“在乎不代表明白,更不代表您会以此去做,”她?拈着?茶盏,指节如玉,“就?像是今夜,您想要同我一起赏雪,不也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皇帝哑口无言。 第56章 情浓 沉默在灯火里?浮动, 红梅的暗香传出很远。伺候的人都退到了屏风外,梁安在一侧守着,此时见势不妙, 便吩咐人赶紧将菜呈上来,美酒佳肴是一早就备好了的, 只是皇帝正同萧沁瓷说话,他寻不到合适的机会?进去,便一直等着,此刻拿来缓解气氛却刚刚好。 “陛下,可要传膳?”他恭敬问。 皇帝没有回?他,反而?是望着萧沁瓷,终于道:“今夜这样的安排,你不喜吗?” 他着实没有和女子相处的经验。行事时也想当然的以为?萧沁瓷风雅之事当然也会?喜这样?的雪夜赏梅, 却?忘了, 喜是一回?事,不想被安排是另一回事。 他瞧见了萧沁瓷来时面上隐约的不豫, 却?不以为?意?,许是觉得宽两句便好,又觉得自己费心的安排萧沁瓷便会?领情。他在萧沁瓷跟前多说多错, 没有反思过是自己的问题, 他做皇帝久居高位太久, 已经不太会?设身处地的为?旁人考虑了, 便连体恤也带着高高在上的恩赐。 天子所赐, 无论?是好是坏,接到的人都只能涕零。 萧沁瓷没有正面回?答, 而?是放了茶盏,说:“我饿了。” 其实皇帝原本就是准备等到她一来便传膳的, 只是想让她先喝口热茶暖胃,不妨又说了这许多话便耽搁了去。此时他见萧沁瓷避开这个话题,也不追问,顺着她的意?极自然地吩咐传膳。 鱼贯而?入的人挨个将菜摆上时萧沁瓷却?看得一愣。 那些多是蜀地风味。 皇帝出言解释:“朕听闻你七岁之前都是随父长在青州,想来是更悉那边的风物,也不知道这些合不合你的口味?” 皇帝确实是用了心的,萧沁瓷不料他今夜这番安排中还藏着这样?的心思。 萧沁瓷七岁之前确实是同父母住在青州,那里?离蜀中近,吃的也多鲜辣,后?来回?了长安,口味上便有诸多不适应。英国公夫人却?不会?惯着她,她虽然带了蜀地的厨子回?来,却?不许她多吃,后?来到了苏家更连蜀地的厨子都没有了,谁也不会?去关心萧沁瓷在饮食上的喜好,她也有意?将自己隐藏起来。 望会?成为?弱点,无论?是喜还是讨厌都会?成为?旁人拿捏她的手段,萧沁瓷已吃够了苦。 萧沁瓷看着那些菜,良久后?道:“我也有许多年没有尝过蜀菜的风味了。” “那快尝一尝,”皇帝道,“朕让御膳房的人新学的,以后?你要是想吃就吩咐他们做。” 萧沁瓷“嗯”了一声,提筷尝了一道鱼片,不再说话。 御膳房的厨子琢磨新菜也不在话下,又或许是他们原本就有西南的厨子,萧沁瓷尝了之后?倒觉得这味道和她记忆中的没有区别。 “你觉得如?何?”皇帝问。 “不错。”萧沁瓷面上瞧不出异样?,低眉顺眼,神态柔和,挨个将菜都尝了一遍。也不知道皇帝是如?何知道她的喜好的,这些菜都是她从前喜吃的,萧沁瓷一时竟还真被勾起了口腹之。 她幼时贪吃,偏小食,最大的乐趣就是着兄姐带她去府外吃遍长安美食。 皇帝见她尝得认真,自己便也开心。既然已经打破了食不言的规矩,萧沁瓷倒也没有拘着,见皇帝没有动筷,忍不住问:“陛下不吃吗?” “吃。”他笑了一声,这才动手。他实际吃不惯蜀菜,只是强忍着没有在萧沁瓷面前表现出来,但萧沁瓷心细,况且她也是伺候过皇帝用膳的人,多少知道他的习惯,见他不怎么动筷便知道他是吃不惯了。 “陛下吃不惯吗?”她明明知道,却?还是要问出来。 “是有一些。”皇帝顿了一顿,在说真话与假话之间选择了前者。 “吃不惯不必勉强,”萧沁瓷的目光在桌上转了一圈,皱起眉,这上面的全是蜀菜,皇帝竟然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口味,“这些菜陛下都不能吃,您没有为?自己准备合口味的饭菜吗?” “无妨,”皇帝摇头,“朕也不是很饿。” 萧沁瓷无奈,吩咐人取了一碗清水来,将菜都给他过了一道水,虽然这样?味道会?差上许多,但也比皇帝强撑着好。她在御前是为?皇帝侍过膳的,此时做这样?的事也无比自然,菜放到了皇帝面前的盘中,都被他吃干净了。 红泥小炉上温着果子酿,不多时酒香便传了出来,皇帝按着酒壶,给她斟了一杯。 “还要饮酒吗?”萧沁瓷拈着酒杯,眉心微蹙。 她想起来上次皇帝饮酒后?的不雅,他二人都不是能胜酒力的人,平素在杯中物上也沾得少,多喝两杯就该醉了。 “只是稍甜些的果子酿,”皇帝道,“不打紧。” 萧沁瓷瞄了他一眼,疑心皇帝此举的用意?。 “今是小年,”皇帝说,“朕想着既然来此雪夜围炉,也该煮一些酒尝一尝。” 萧沁瓷倒忘了,今是小年。往年的这时候她都是独自一人冷冷清清在清虚观过的。除夕有年节宴,所以太后?会?趁着这个子在永安殿宴请几位太妃,也不会?叫萧沁瓷去。DgLHtoYOt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