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残忍能同时存在,恨与望也从不冲突。 *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像是凌空着一枚看不见的慢镜头,放缓那些惊心动魄的画面,比如突然冲出的许忠脸上那愤懑的情绪,比如许忠挥拳时的拳头特写,比如宋溺言一眼不眨的轻笑,宛如一出荒唐又合理的跌宕默剧,只有拳头最终砸上少年侧颊时的那声闷响分外响亮。 许眠瞠目结舌。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看到宋溺言这样狈的模样,许眠的第一反应是幸灾乐祸,许忠那一拳可是半分力道都没有收,宋溺言生得白,侧颊上顿时鼓起明显的红肿,他皱着眉踉跄几步,没有捂脸也没有还手,只轻轻掀着纤长的眼睫,许眠从他的神情里读出几分让她不解的楚楚可怜,然后她听见少年低声的吐字: “真遗憾,岳父与我的第一次见面,居然闹得这样难看。” 许眠顿时更加目瞪口呆。 他是怎样称呼许忠的?岳父?他脸皮到底是有多厚才喊得出这个称呼的? 许眠脸上烧起一大片的红云,她绞着手指,又尴尬又难堪。 许忠却没有质问她与宋溺言之间的关系,他只怒瞪着宋溺言,因着这个架势,许眠并不意外于自己的父亲没忍住的又一次出手,宋溺言被连揍两拳,可他依然没有还手,像是任由许忠摆布。 意识到这一点的显然不只有许眠,许忠最后嫌恶地扫他一眼,将目光移向了许眠,脸这才稍稍好转: “许眠,跟我走。” 许眠扯着徐柠的衣角,从宋溺言面前飞快蹿过时,她不免想这大概是第一次有人敢当着宋溺言的面直接抢人,许眠于是不敢看宋溺言的神情,这使得她注意到,当她和徐柠站在许忠身边时,这对已经离婚很多年的前夫前脸上那不约而同的僵硬神。 虽然别扭,但许忠什么恶话都没有嘲讽,他将目光重又投到垂睫的宋溺言身上,冷声威胁: “我警告你不要追上来。” 少年角却绽开一朵灿烂笑花: “怎么会。”他抬睑猛地盯住许眠,慢条斯理地重复之前的句子,“只是,下次见。” 许眠顿时浑身生冷,这句话里的暗示意味过于浓烈,可她又不明白他到底在意有所指什么,这份纠结的困惑使得她始终惴惴,此后的一路都在魂不守舍。 楚宁墨与他们在车站告别,他说他决定永远离开洛城,许眠并不奇怪于楚宁墨做出的这个打算,只是困住她的,是楚宁墨临行前与她的那段对话。 她是被他拉至一边耳语的,显然楚宁墨并不想让他们之间的这段对话被第叁个人听到,许眠见状就隐隐有猜到这段谈话的主题,果然楚宁墨开头的第一句话就是: “其实,我现在已经不确定带你出来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了。” 许眠霎时从一天的浑浑噩噩里醒来,她没有说话,但楚宁墨从她皱紧的眉头读出外的反,他叹口气,概: “我从前以为自己会在这座城跟他斗到最后,真是没想到,最后会来得这样快。” “很挫败啊,心布局这么久,结果到头来还是他棋盘里的一颗棋子。” 许眠闻言眼皮一跳,脸上却并没有太多惊讶神,楚宁墨却稍稍瞪大瞳孔,她的这份淡然说明她已经知道宋溺言是故意放她走的,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跟他们走? 听到楚宁墨的问句,许眠轻轻抿住角,其实原因很简单,她那时听着母亲颤抖的祈求,她发现自己无法说出那残忍的真相。 她从来都没有被徐柠这样不顾一切地救过,她怎么可能说得出拒绝的字句呢。 不过许眠当然不可能对楚宁墨道出实情,她只简短地回答他: ”他总有一天会输给那份自大的。” 楚宁墨却涩然地笑笑: “不会的。”须臾的踌躇过后,楚宁墨缓缓续道,“他囚你的这些子里,你一直没有手机吧,宋溺言现在,已经是大众心里又可怜又悲惨的傻白甜少爷了。” 他说什么?傻白甜?这叁个字里除了“白”,有哪一个贴合宋溺言本人的? 许眠出神间,楚宁墨已经切开手机锁屏,他随意打开一个浏览器搜下宋溺言的名字,将那些花花绿绿的网页摊给许眠看。 网页纷杂,却无不在叙说同一件事情——关于宋家独子校园霸凌的事件真相。 所谓的真相,就是宋溺言从头到尾都是被陷害的,这些丑闻的真凶是宋溺言的一位同班同学,没有人曝出这位同学的真实姓名,但许眠很快就猜到顶锅的会是谁。 楚宁墨收起手机,嘲讽地勾起角:“我那个好弟弟,真有点做狗的好本事。” 许眠没有接过他的话头,楚诩已经不重要了,宋溺言这一遭不仅成功洗白自己,居然还有能力让替自己顶罪的狗同样全身而退。 人心惶惶是埋葬真相的最好手段,宋溺言从前主导她的霸凌时,本就藏得极深,当初如果不是他刻意暴,许眠大概会永远以为他是光风霁月的好班长。 于是当全网都没有霸凌者的准确姓名时,恐怕班里的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是真凶,他们或许还会愧疚,为自己之前对宋溺言的误解而愧疚。 凭什么霸凌者可以这样随心所地掌控所有,凭什么他可以这样玩每一个人。 澎湃的愤恶主宰许眠的全部心神,直到提示进站的广播音响起,她才大梦初醒地眨眨眼,敛去眼底所有明晰却又无可奈何的恨。 她沉默地和楚宁墨并肩走回去,许眠的脑子实在是成一团糨糊,以至于当她与许忠徐柠只有几步远时,才惊觉他们在吵架。 许眠草草听了几句,他们吵得很凶,叉骂出的那些字眼鄙肮脏,体面被扭曲成狰狞通常只需要两双愤怒的眼,明明在她走开以前,许忠和徐柠仍在维持那仪表堂堂的虚伪和谐。 许忠和徐柠的矛盾在于徐柠的隐瞒,许忠认为徐柠不该不告诉他许眠被囚的事情,而徐柠则坚持自己并没有义务告诉他,于是他们争吵,于是他们互相指责。 身旁的楚宁墨无意中听到争吵的内容,他有半晌的愕然,随后别头意味不明地看一眼许眠,在登车前留给了许眠最后一句话:“所以许眠,你离不开他的。” 他说的是她离不开他。 直到深夜,许眠才明白他这句话里的深意。 她那时正躺在陌生的房间里,父母又在门外吵架,而她浑身都在哆嗦,下体躁热的空虚折磨得她几近发疯,许眠用指尖狠狠掐住手心,可这不过是徒劳——痛觉并没有抑住半分沸腾的情。 她像是被情改造的人工智能,从前明澈的眼底如今溢落的情,从前单纯的纯粹笑意已经污浊,如今笑起来都会含有不经意的媚。 许眠不可避免地想到宋溺言,想到他俯身时稍哑的轻,想到他垂眸时的高傲与痴,想到他抱着自己时的一声声病态呢喃,想到少年致的五官,微抬的眼尾和那常年假惺惺的笑痕。 然后她发现自己脑海一白,下体瞬间汹涌的浪大喇喇地揭残忍的事实。 房间外是父母愈演愈烈的吵架。 房间里的女孩目光空地盯着单上的痕,这一刻的绝望胜过从前的所有。dGLHtOyot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