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李世一样,同样不喜齐家人觊觎宝鸾。 换做旁人,他早就将那几个郎君的眼珠子都挖出来,可惜他们姓齐,是皇后看重的娘家人,即便是烂泥一团,也象征着皇后的面子,他不得不收敛一二。 “快,再剥个给我吃。” 齐邈之让宝鸾再剥个粽子,没用手拿,张嘴就叼住,摇着宝鸾的团扇,不情不愿地带着齐家郎君离开彩楼。 走时一个齐家郎君忍不住多看了宝鸾几眼,赤的目光尚未收回,脚腕一痛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齐邈之不动声将手里扯落的金珠丢进草里,笑着继续走了。 婢子们连忙前去搀扶。李世假装关心几句,回身和宝鸾继续赏景。 两人聊了几句关于齐家人的话,不多时,又有客人来访。 李世刚送完齐家人,这会子正烦得不行,刚要拒绝,被宝鸾拦住。 “定是六兄。”宝鸾眼里亮闪闪。 李世想到刚才赢下比赛的那艘西郊大营龙舟,蒋老将军肯让班哥和手下一起参加竞渡,说明那小子在大营过得不错。 李世吩咐婢子:“将人上来。” 班哥一上楼,还没站稳,面一道娇影似风般扑来。 “你……你……”少女晶莹明亮的眼睛大大张着,将他从头到脚看个遍。 似有千百句话要说,她眸中秋波转,像是思念成真的欣喜,又像是久别重逢的动。 班哥心里咚咚作响,呼微重,角止不住上扬。 夜里才得空一见的人儿,此刻就在他眼前。 班哥用足十成的毅力才没有当众狠狠将宝鸾抱进怀里。他心跳狂烈,一眨不眨地凝视她,等着她同他说话。 宝鸾:“你好黑啊。” 班哥:“……” 宝鸾摇头叹气,拽着班哥往里走,让李世和李延评说:“你们说,他是不是变黑了?” 李世点评:“确实黑了不少。” 李延眨着大眼睛:“小善,他是谁?” 黑得让人都认不出了。 宝鸾痛心疾首。 她不停地重复看一眼撇一眼的动作,眼神反复在哀痛和惋惜中变换。 脸还是那张脸,五官依旧漂亮致,面上却像涂了层桐油似的。 宝鸾不甘心,用手蘸了水擦拭班哥的脸。擦了好几下,仍是那个底。 班哥万万没想到宝鸾会嫌弃他晒黑。他想到之前宝鸾见过探花郎之后送他的那些玉脂膏,原以为是她担心人给他准备的东西不用心,所以才拿她自己的东西给他,原来……她只是嫌弃他肌肤不够细腻白皙而已…… 班哥后知后觉,这会子被宝鸾悲愤的目光注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李世拉住宝鸾:“我倒觉得六弟这个模样好,比以前更有气概。” 他难得说句公道话,冲班哥笑了笑:“你小子,混得不错嘛,蒋老将军的亲兵都被你拉过来划船了。” 班哥悄悄瞥视宝鸾,和李世说话声音都放得格外低沉:“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老将军体恤下属,放他们一天假,我同他们颇有情,所以出了个主意来划船。” 李世眯眼:“事先不知道我和小善会来看竞渡?” 班哥仍是盯着宝鸾看:“不知道,但猜得到,龙舟竞渡,小善肯定会来看热闹。” 他说话声音虽轻,态度虽柔,可他浑身的气势却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就连李世都看得出这个弟弟的变化。 以前他刻意温和,从不锋芒,现在似乎不再避让风头。 班哥从袖中取出今竞渡赢下的一块金板,金板巴掌大小,闪闪耀目,两面刻盘龙纹饰。这金板虽然算不上什么价值连城的物件,但它代表着曲江龙舟一年一次的胜利,最重要的是,它够亮够闪。 他将金板到宝鸾手里,道:“给你。” 宝鸾被迫直视眼前这张古铜面庞,两只乌黑水灵的眼睛是伤心。 他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怎么可以晒黑呢? 就连她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他都没这么黑过! 宝鸾的美之心在班哥身上遭遇打击,她叹口气,看了看手里的金板,心情稍微好了些。 “是送给我的,还是让我替你收着?” “当然是送你。”他顿了顿,加一句:“算是今天的。” 宝鸾早就习惯每天收到他的礼物,她点点头:“嗯。” 想到什么,趁机道:“明天的不要了,你今晚早些回就行。” 她今天就是熬到天明,也得撑到他过来看她。 她必须劝劝他,就算再怎么为赵妃的死伤心,也不能将自己折磨成这样啊。 宝鸾懊恼不已,要是她早些劝他,或许他还是那个白白的班哥。 李世听得稀里糊涂,什么今天的明天的,这两人在说什么天书? 李世想和宝鸾继续闲聊,结果本不进话——宝鸾看到班哥后,就再也没理过别人了。 宝鸾挨近班哥,嗅嗅他:“有汗味,快去里面擦擦。” 班哥没想到她会靠过来,难为情往后躲:“不擦了,他们还在等我,我这就要走了。” 宝鸾听他说走,着急拽住他:“等等。” 吩咐婢子:“去我的马车里,让人取那个朱漆盒来。” 不多时,婢子取来漆盒,里面放着一束五丝线编织而成的绳缕,是宝鸾亲手做的续命缕。 端午胜佩饰,驱恶鬼避血光,人人皆戴续命缕。 宝鸾捞起班哥衣袖,一只胳膊半截古铜,半截白如雪霜,她又是一阵心痛。 “我就知道你今天没戴这个,原本想派人送过去,正好在这碰见,那就戴上吧。”宝鸾将续命缕到班哥臂上,一边一边说几句吉祥话。 她呵气如兰,听得他浑身酥软。 正是醉时,少女眼神陡然一厉,悄声:“今晚你一定要早点来拾翠殿,我有重要话同你说。” 班哥生出不好的预:“……嗯。” 转身离开时少女正拽着李世问话:“二兄,快将你之前黑成煤炭时喝的汤药方子给我,还有涂抹用的膏,也一并给我罢。” 第56章 亲吻 清思殿的人颇为惊讶。 今天六殿下竟然早早地归了。 黄昏才刚落下,月亮尚未从墙梢出,六殿下便迈进了清思殿的大门。 人们忙手忙脚上前伺候,班哥挥挥手,示意她们退下。郁婆守在屋外,甚是担忧:“殿下今怎地就回了?早上出门时不是说夜里不回了吗?是在外面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吗?” “阿姆不必忧心,我手里的事做完了,所以就回来了。” 班哥解开衣衫,身上全是淤青。屋里早就备好水,顶着阵阵发疼的痛楚,他面不改擦拭伤口。 这些伤,每天都有,旧伤去了后又有新伤。为了取信蒋老将军,他从不介意折磨自己。 一个皇子要想有权势,光靠堆砌才学和游世家是行不通的。他去西郊大营,不是去享乐的。正如他欣赏探花郎的才干,他身为一个皇子的才能也需要被人欣赏。手握西郊大营的蒋老将军,是其中一个很好的选择。 班哥泡在水里,身上的痛楚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离自己的目标有多近。 脑海中闪过无数人的身影,除蒋老将军外,还有郑国公、御史台的秦御史,入长安进贡献礼的安南节度使……最后浮现眼前的,是一个懒坐软榻雍容清贵的长者。 太极,太上皇。 班哥情不自轻喃新得的一句诗:“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他握紧拳头,眸中闪过猛兽捕食般的望,舀水泼至面上,沾水汽的黑睫覆着眼睛,再次睁开时,又恢复清风朗月般的温雅。 为了洗净身上的汗味,不留一丝异味,班哥洗完一次后又洗了一次。全身上下用花瓣泡过,用澡豆细细过,最后穿上用香薰过的衣袍,用香遮住身上的药味,这才打开屋门。 “阿姆,替我做件事罢。”他郑重道。 郁婆一颗心提起,做好豁出命的准备:“殿下请说。” 半晌后。 郁婆从屋内出来,手里捧着女子上妆时用的面脂和英粉,神情怪异地朝里望一眼。 殿下这是怎么了? 为何、为何突然学人傅粉…… 屋里传来动静,是班哥出来了。郁婆赶紧低下头。 “阿姆,你抬头看看我,可否恢复从前的模样?” 郁婆极力隐忍自己眼中的震惊和怪异,勉强挤出一个平和的笑,朝班哥看去。 “殿下面若冠玉,即便晒黑了些,依旧英武俊气。” 班哥蹙眉,抬脚往回走,嘴里念念有词:“还能看出黑?难道傅得还不够?” 郁婆急忙道:“够了够了,再傅就飞粉了。” 班哥不懂什么飞粉不飞粉,只知道不是个好事,问:“真的够了吗?不能再傅白些吗?” 郁婆好说歹说,总算劝服班哥相信自己傅粉后的面已经足够白皙,他整理衣冠,提一壶清酒,翩翩然朝拾翠殿去了。 收拾了一个时辰后,如今天已经泛黑。 班哥走在黑夜中,头上是硕大一轮圆月。他缓缓踱步,避开月的照映,踩着长廊飞阁树枝花影错的沉影,玄纱袍在风中飞扬如鹤。 从发冠到带间悬挂的每件佩饰,无一不致,无一不经过他深思虑的挑选。为讨好他的小公主,连衣袍的颜必须显白这一点都想到了。 其实今天应该宿在外,他手里有极重要的事尚未做完。但是宝鸾要见他,所以他回来了。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今夜要以怎样的面貌出现在她面前。提前一个时辰收拾自己,虽然麻烦,但是值得。dgLHTOyoT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