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火堆,宋看见了邹良,他远远地站在一旁,和嬉闹的孩子、围观的人群融在一起,让自己看起来平平无奇。宋以为自己早就哭够了,可现在脸的泪水又是怎么回事? 他很想走过去,告诉邹良他没有妈妈了,他妈才48岁就死了,死的时候瘦得皮包骨头。他想告诉他自己这些天过得好难啊,太孤单了他总会忍不住想他。 宋想抱住邹良说很多很多话,委屈的、毫无头绪的,边哭边说。可他不敢,他只能远远地看着邹良,现在是,以后也是。 第49章 六月的泉灵溪生机盎然。溪边的直柳树枝干壮,绿叶疯长,夜幕下它们线条犷,暗沉沉地矗成一排。浮萍在水面连成片,开出紫白的小花。月光轻柔地落下,勾勒出宋消瘦的下颌线。 “别了。”宋打破沉默。 邹良在碎石上按灭烟头扔掉,五六个烟头凑在一起,躺在溪滩上。 邹良舔舔发苦的嘴,问道:“不走了吧。” “嗯。”宋点头,“我总觉得我爸他.....神不大好。” “有什么打算吗?” “准备跟我舅舅学装潢。” 邹良轻笑一声,好的,县城盖了那么多商品楼,干装潢生意肯定不错。 “你什么时候走?”宋问他。 “明天上午的车票。”其实应该今天下午走的,邹良还是想再见见他,改签了高铁。 宋不再答话,他们又陷入让人心慌的沉默中。黑暗中传来咕咕的鸟叫,泉灵溪在月光下静静淌。 邹良知道宋要说什么,邹良也知道他很难开口。可他就是想这么耗下去,揣着心思耗到天亮都行。并不是有意刁难,他只是喜这里,喜宋就在身边,就像那年那个沮丧的夏天里,他每天都希望宋能来泉灵溪。 “大良。”宋扭头看着他,很快又把眼睛错开,不去直视。 他局促着,为难地抬起头:“我们……” “还是不行对吧,我知道的。”邹良不忍看他这样,笑着替他讲完。 “那你……” “我会好好的,你不要担心。” 宋出干涩的笑容,点点头。 他们的情连光都见不得,更何况生死的考验。邹良偏执的勇气,宋是没有的,邹良怎么敢去他,更舍不得怪他。 “对不起啊。”宋的眼中含着水光。 邹良敛起笑,认真地说道:“这话,以后你再也不要讲。” “好。”宋郑重地保证。 “回去吗。”宋问他。 “我想再呆一会,你先走吧。” 宋起身,踩着碎石一步步走出溪滩。这次他没回头,身后却像是长出一只眼睛,看着邹良一个人坐在滩上,上头是月亮,前面是溪水,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怎么还不回去,他向来不喜村子的,泉灵溪有什么值得留恋?邹良在想什么,他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糟糟的心思让他的脚步变得沉重。 上了村道,家就在前方。刘合的死让他最近无端信鬼神之说,他又想起来生。真有来生,他想变成女孩子,跟邹良在村里正大光明的恋,任谁见了都得说他们般配。又或者邹良当姑娘也可以,他皮肤白,肯定很漂亮。 合花香气袭人,宋从自己荒诞的念头中清醒,一抬眼,他已经回到自家的院中,站在合树下。 晨曦照亮云层,光和云飘在山峦之间,山里草木气浓郁,清脆的鸟从林中传来。邹良的鞋子被水打,沾上野草砂石。刘合的坟在山上,他爬的很快,没等太正式升起,邹良便找到了那堆新鲜的黄土。 坟前立着块青灰的石碑,刘合的名字刻得锋利清晰,旁边是“孝子宋”。邹良在坟前跪下,磕下三个长头,他对着墓碑开口:“合娘,我昨晚想了一夜,我还是很喜你们家。” “对不起啊,合娘。” —— 高铁在轨道上疾驰,邹良支起桌板打开电脑,给报考单位发说明函,面试他弃权了。泉灵村,江州县,邹良再没了眷恋。从一开始,陈梅给他设置的命运,就是刻苦读书,从小地方走出去,混不下去也不能灰溜溜地回去,更何况邹良混的不算差。 合上电脑,邹良朝窗外看去。旁边的位子上坐着一个带孩子的女人,三四岁的小男孩很不安分,茸茸的脑袋在光下晃动,让邹良看不清外面的风景,只能依稀瞥见金黄的稻田。 又是一年夏收。 小男孩闹够了,偎在女人怀里睡得香甜。连片的稻田渐渐消退,荒地、楼栋、烟囱连天的工厂在窗口一一闪过。高铁减速,车厢里开始躁动,申市的站牌出现在窗外。 邹良拖着行李箱回到家中,甩掉鞋子四下寻找,都是石晓月的高跟鞋。找不到拖鞋,他穿着袜子走客厅,瘫坐在沙发上,夕把房子晒得闷热,邹良却在沙发上生了,再也不想动弹。 石晓月下班回来,拎着楼下摊上买的炸串,减肥这事真不大顺利,刚坚持一周又管不住嘴了。她转动钥匙打开门,摸到开关,啪的一声按亮客厅。 她懒懒地踢掉鞋子,自顾自往餐桌边走。她忽然觉得背后瘆得慌,一转身,看见邹良森森地坐在沙发上。dGLHTOYOt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