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老先生这些年心头唯一的惦念,就是他女儿的女儿,沈小玉。 女儿走之前,撑着最后一口气求他,请他照顾好小玉,辉老先生哪里有不应的? 于是他将沈小玉接到身边养着,一点儿苦都不肯让她吃,等被人提醒反应过来,沈小玉已经一身娇脾气,辉老先生后悔不迭。 他如今年迈,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口气就没了,小玉必然只能回去沈家。 可她这样的子,回去之后如何在沈家立足? 辉老先生无奈,只能趁着自己还在,硬着心肠将沈小玉先送回去,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他还活着,还能帮着处理。 沈小玉果不其然十分不适应,隔三差五就会闹出矛盾,与她父亲的续弦,和续弦生的孩子极不对付。 辉老先生知道沈小玉想要引起自己注意,她想要回到自己身边,他何尝不想?可是他不能啊,毕竟沈家才是她真正的家,有她的父亲和继母。 可再这样下去,小玉与沈家的关系会越来越僵,辉老先生无法,只得狠心将她送来书院,想让她多学一些道理,磨一磨子。 辉老先生到底是疼她的,选的松香书院所在的地方,自己都能说得上话,就怕她又惹出子吃了苦头。 辉老先生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大概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收到书院的消息,请他给小玉换一家书院。 然而出乎了辉老先生的意料,这样的事情并未发生,沈小玉居然安安分分地真的念起了书。 辉老先生忍了一阵子没忍住,让项管家过去看了,回来以后项管家说起来的时候,都一脸的奇异。 他说沈小玉很自责,没能体谅外祖的苦心,让他不用担心,自己会好好念书,不给他丢人。 项管家还说,小玉了个朋友,瞧着是个十分懂事的姑娘,那姑娘出身贫寒,却……很有些气度。 辉老先生当时就愣了,觉得项管家在诓他。 小玉那自傲的脾气,能跟出身贫寒的小姑娘朋友?并且家世不好,如何会有气度?扯呢吧。 可沈小玉真的好像不一样了。 她开始给辉老先生写信,从信上的字迹都隐约能看出沈小玉心境的变化。 她很关心辉老先生的身子,并且听说沈家那边,她也不是全然不闻不问,时不时地送去一些信件和物品。 辉老先生提着的心落了下来,小玉长大了,懂事了,如此,怎能让她继续在外面吃苦? 于是辉老先生想要将她接回来,可他没想到,沈小玉竟然不是多愿意。 天知道当初送她离开的时候,沈小玉有多不情愿,辉老先生以为,她会很乐意回来,却没想到自己暗示了几次,沈小玉都跟没听懂一般。 她还说什么,想要再跟着先生多学一阵子,听她鬼扯,难道京城就没有好的书院了不成?松香书院的先生是有多学识渊博? 辉老先生算着小玉的年岁,再不回京,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快将好的夫婿人选给挑完了! 辉老先生和蔼地看着小秋,“我早想见你一面,总听小玉提到你,今一见,与我心中想的相差无几。” 小秋面带微笑,态度谦逊又不卑微,“那是我的荣幸。” “你对小玉的影响很大,我很你,若没有遇上你,小玉怕不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老先生谬赞了,小玉是个很好的孩子,我很喜她。” 沈小玉难得的手足无措,蒋、蒋秋说什么呢?自己与她一般大,她喊谁孩子? 还、还喜……什么的…… 小秋却就是这样的人,喜与不喜的情绪都很直白地表达。 辉老先生笑起来,“这些年多亏了你和你家里对她的照顾,这份情义我记下了,不过我这次来,是想带小玉回京。” “外祖!” 沈小玉急了,“我想再留在这里一阵子,我……” 辉老先生打断她,“不可以,京里如你一般大的女子已经被带着四处应酬,学着怎样与深宅妇人往,你已是迟了一步,如此下去,没人会知道沈家还有你这一位姑娘。” “没人知道又如何?祖父,我其实并不想……” “老先生,我能与小玉说会儿话吗?” 小秋扯了扯沈小玉,打断了小玉后面要说的话。 辉老先生点头,“还请蒋姑娘帮老夫劝劝,小玉这孩子,明事理归明事理,这倔子怕是改不过来了。” 沈小玉鼓着脸被小秋拉到院子里,气的如同松鼠一般。 “你要是想劝我就省省吧,外祖让我回京,是想替我相看夫家,我这才多大?我才不要跟那些人一样,抛头面,左右逢源,只为了给人留下一个好媳妇的印象。” 沈小玉如今觉得,身为女子,不该只有这点点追求,再说,小秋不还没有动静呢嘛。 “谁说你回去只是为了相看夫家?你没听出你外祖的意思吗?他是怕你明珠蒙尘,他会心疼的。” 小秋拉着沈小玉在秋千架上坐下,这是蒋永林改良过的,可以让两个小姑娘并排坐下,平里没少留下她们的声笑语。 “你外祖说的对,你与我不一样,你是沈家的姑娘,身份贵重,往后自然要频繁出入同样身份地位的场合里,不管你愿不愿意。” “你祖父不想让人觉得你是拿不出手,他想让你拿回本就该属于你的光彩和荣耀,你并不在意,但不代表没人在意,若有人在背后说你上不得台面,你外祖该多难过?” 沈小玉垂着脑袋不说话。 小秋轻轻地晃着秋千,两人的裙摆前前后后地晃动,起柔软的弧度。 “每个人都有要走的路,我也舍不得你,但你该去更好的地方,才不算辜负了你外祖的一番苦心。” 沈小玉沉默了好半天,院子里的风一阵阵吹过来,夹杂着浅浅的花香。 她在这里的子是除了在外祖身边,最轻松快乐的,沈小玉也知道,等回了京,这些就只能存在在记忆里,因此她想着,能再迟些该多好,哪怕就迟一点点…… 她忽然歪过头,“真的舍不得我?” 小秋笑出来,眼睛认真地看着她,“嗯,舍不得。” 沈小玉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就回去吧,你等着,我才不会明珠蒙尘,属于我的光芒,都得回到我身上,到那时,我一定会罩着你。” 她皱了皱鼻子,“反正一定比你如卿哥哥能罩着你。” 小秋咯咯咯地笑,笑完了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你往后若是在京里遇见了如卿哥哥,可别欺负他。” “……他那地位,能是我欺负的?” 沈小玉白了她一眼,“还说舍不得我,我这还没走呢,地位就不如你如卿哥哥了。” 两人在秋千架这里坐了许久,沈小玉才站起来,独自去了外祖那儿。 小秋一个人晃着,平里总跟小玉挤在一块儿秋千,现在发现,秋千原来这么空旷。 她决定给苏如卿的回信上,将小玉的事情捎上,若是有机会的话,她希望苏如卿能照看一两分,这是她的朋友呢。 …… 辉老先生觉得这可真奇妙。 前一会儿还跟自己别扭着不肯离开,小秋不过是跟她说了一会儿话,小玉就愿意了? 不但愿意了,还一点儿不勉强,浑身都散发着沈家姑娘应有的傲骨。 “小秋跟你说什么了?” 辉老先生万分好奇,小玉却不肯说,收拾好了东西,就跟着他准备离开。 从决定离开后就一直表现的特淡定的沈小玉,最后还是没绷住,抱着小秋哭得稀里哗啦。 小秋眼眶也红着,一直安她,又许诺往后一定会去京里看她,才算哄住。 “拉钩,骗人的,是小狗。” 小秋伸手,跟哭到哽咽的沈小玉拉了钩,含着眼泪目送她离开。 回想起自己与沈小玉初见的时候,她再也没想到她们两人会成为朋友。 往后,自己只能一个人去书院,院子里再没有沈小玉快的声音了。 她这才走多久?竟然已经有些想念了。 …… 小秋因为沈小玉的事情,情绪低落了一阵子,以至于头一次耽搁了给苏如卿的回信。 等苏如卿身边的人特意来一趟看看情况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回信还没写! “不打紧,蒋姑娘慢慢写便是,我家大人唯恐姑娘出了什么事才耽搁了,既然姑娘无碍,大人便放心了。” 小秋有些不好意思,写好了信过去,“劳烦你跑这一趟。” “蒋姑娘这是哪里的话,大人还等着看信呢,小的这便告辞了。” 小秋心里微妙的情绪慢慢加深,越发无打采。 她与雪娘无话不谈,自己思索无果,她便去找娘寻求帮助。 “娘,您说我总这么给如卿哥哥写信,会不会……不太合适了?” 雪娘手里的绣绷落回绣筐里,心想我这迟钝的女儿,总算愿意跟她理一理跟苏如卿的线团了! 雪娘哪里还顾得上针线活,绣筐直接丢到一旁,摆出最循循善的温和笑容,“怎么说?”dglHTOYoT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