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恨。 还有无力。 很多时候我们告诉自己,我能行, 即便我们实际上不行。 十五岁,王结香失去母亲, 十八岁独自出去打工。到了城里, 像一粒汇入大海的沙子,看不见前路也没有后路。失去工作,失去唯一的朋友, 没钱房租,她在那时候认识殷显,跟了他五年。 她知道他有很多缺点,他们不是合适的恋人。可是,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是殷显陪着她,让她在无情冰冷的钢铁森林中,有了一个落脚的家。 王结香很想让殷显看到她能行,承认她能行。她努力成长,一遍遍直膛,为的是有朝一站在他面前,不再被他轻看。 事实证明她不行。 她从来没有准备好离别。 她没有帮到他,她害了他。 兔子,死去的兔子。 他在滴滴答答的泪水中,费劲地将眼皮撑开一条。 他看向泪的她,宛如回光返照,一瞬间认出了眼前之人。 “肥肥。” 气息微弱,嗓子嘶哑。 他的声音好远,远得叫人听不清。 他说:“我买兔子了。” * 殷显一直记得王结香想养兔子。 他有天下班,在家附近的天桥遇到她。 卖宠物的摊贩有个装兔子的大笼子,王结香蹲在笼子前看兔子。 小姑娘个子小,烫染过的头发是细软的黄,看上去非常营养不良。 寒风吹过,围着厚厚白围巾的她打了个颤。 脸藏在围巾后面,她只出一双笑眯眯的眼睛。 走近了他才听到,王结香蹲那儿,是在跟兔子说话。 “你们会不会冷?” “有没有吃呀?” 人家一笼兔子没有理她的,她依旧碎碎地扯东扯西,问一些没可能得到答案的问题。 老板生意不好,见她呆半天了不怎么耐烦。 “哎,你要真喜就买一只吧。” 她脖子往围巾里缩了缩,站起来,离开了摊位。 再然后,有天晚上他们回家。 王结香盯着黑漆漆的草丛,忽然兴奋地扯他袖子。 他问她干什么。 她做了个“嘘”的动作,嫌他发出的声音太大。 王结香的表情特别开心,圆眼中闪烁着古怪的光芒。 她凑近他,在他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那儿有只兔子。” “不会吧,”他下意识地不信:“你夜盲,是不是看错了?” “没有看错,是一只小白兔。”她牵住他,硬要拉他过去看。 踮着脚尖,猫着,王结香走到草丛边缘。 “小兔子呀小兔子,你为什么大晚上不回家?” 她捏着声音,极尽温柔地,不敢打扰它地隔着一点距离,轻声问道。 “是受伤了吗?”王结香转过头望向他,神情很是担忧:“它不会动!” “你凑近点看看?”殷显已经看清楚那东西是什么,憋着笑想多看一会儿她笑话。 她听了他的,慎重地俯身,待手小心翼翼地差点要碰到那只“白兔子”,她才看清。 “塑料袋?” 王结香又羞又恼:“谁啊,真没公德心,往草丛丢垃圾。” “谁啊?塑料袋能看成兔子。也就你了。” 殷显不给她留面子,哈哈大笑,使劲地开她玩笑。 她生气走掉,一晚上没跟他说话。 隔天,他随意地提到。 “养只兔子呗。” 出乎意料地,王结香不同意。 “不可以。” 她严肃地反对,理由充分。 “我们俩的工作,工资养活自己都费劲,哪能养兔子。没人在家,没人照顾它,它要被饿着肚子,关在笼子,多可怜啊。” 他没再多说什么。 后来有次公司搞活动,有些价值低的赠品客户不要,他拿回家。 王结香从那堆垃圾赠品中,翻出一个兔子形状的钥匙扣。 她高兴坏了,双手握着钥匙扣,在他们的出租屋里转圈圈。 他烦死她,叫她别转了。 她反而拉起他一起转圈圈。 “殷显殷显,”晃着他的手,她好似得到全世界最甜的糖果,语调小孩子一般欣雀跃:“等你赚钱,赚大钱了,我们养只兔子好不好?” 这时的他说了什么呢? 好像是…… * “你醒醒!” 一只手猛力他的脸,玩他的耳朵,拔他的胡子,在他浑身上下来去。 “醒醒,醒醒。” 噪音和.扰双管齐下,殷显忍无可忍,只好睁开眼。 双目经历短暂的眩晕后,缓慢地聚上了焦。 他看见自己正躺在他的兔子窝,房间内的陈设不知为何被人得七八糟。 “醒啦?” 顺着声,殷显看向兔子窝的房顶。 那里出现了一张大大的人脸——眼中密布红血丝,托着腮的王结香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房顶呢?” 他发现自己的嗓音不再是昏死前的虚弱,已经恢复了正常。 “被我一巴掌拍飞了,”她一本正经地说着奇怪的话:“我发现没有房顶,我可以观察你,好使的,就没给你安上。” 殷显暂时没空去关心屋顶,他对于自己能够复活的事比较好奇。 “你怎么救活我的?我还以为我必死无疑。” “……救活?” 他的用词使她微微的困惑。 “说来话长。不过,也不算我救你,你本来就不会死。” 两个人先将殷兔子死里逃生的经历串了一遍。 如同前几个房子,王结香和兔子一起进屋,她去异世界多久,他就得被屋子困多久。王结香在异世界会困会饿,殷显也是一样。不同的是,她到异世界有机会吃饭、睡觉,但殷显受困时,面对的是无尽的黑暗。 他意识到这个屋子和以往不同,她通关花费的时间异常久。 用尽办法,耗尽力气,他脚步不停地行走,黑暗尽头仍是黑暗。 最后没能等到王结香出来,他被饿晕。 而后,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她哭到快断气的声音,听见她在喊他。 身体之外的一股力量占据了殷显的嗓音,他像被烧干到最后一滴的油灯,将话说完的同时,到生命的燃尽。 “我也以为你死了。事实上,你当时确实死得不能再死,苍蝇都飞来了。” 王结香鼻子,补充道:“哭得快断气不至于好吗!我哭,那是被你可怕的尸体吓哭。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不是因为你死了内疚难过。” 按照王结香的叙述。 回到小兔岛,她被兔子尸体的惨状吓哭。他突然说话,让她意识到他还有机会抢救一下。王结香带着兔子,淡定地逛了逛小兔岛。 全岛的植物死了,路灯碎得只剩一盏,是 “肥肥之家”旁边的那盏。她循着灯光,来到他的兔子窝。 “你房子太小,我没法进去,不知道把你放哪里比较好,所以我拍飞了房顶。” 殷显打断她:“以你的说法,小兔岛的一切和我的生命是有联系?有个灯没坏,代表我有一线生机?于是我有复活的机会?” “是,也不全是。” 王结香眯了眯眼,低声音。 “关键是,当我拍飞房顶,你猜我看见什么?”dGlHtOYOt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