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有初一口气还没舒完,诺宝突然掀起眼皮看向她。 原本一张纵情投入动画片世界的认真脸,忽然风云变幻。纪有初就见诺宝嘴巴嘟起来,还没出眼泪,先挤出咿咿呀呀哭泣的声音。 纪有初有点哭笑不得地扶了扶额,过去抓住他伸直了要她抱抱的手。在得到医生的首肯后,她斜坐在病上,让诺宝将头枕在她怀里。 诺宝好久都没这么委屈了,醒过来后不仅见不到妈妈,还没有老师和小朋友。穿白衣服的医生和护士一看就是要给他打针,他最怕打针。 可是哭了好一会儿都没人理,他嗓子都痛痛了。 诺宝两手紧紧抱着妈妈,好想把这一天的遭遇跟苦痛跟寂寞跟孤独都告诉她,可是他只是一个一动就开始语无伦次的小孩子,一张嘴只能是: “*%%##@*@……” 纪有初一边抱着他一边心疼,不停地亲着他额头和软绵绵的小脸:“妈妈知道了,是妈妈来晚了,妈妈向你道歉好不好?” 诺宝:“¥@@^¥!” 纪有初:“妈妈知道你等着急了,可是妈妈是要上班的呀。如果不上班就没有钱,没有钱,诺宝还怎么能买想吃的想喝的呢?” 说话间,钟屿走到母子俩面前,面对谈相当通畅的两个人,他可算是一头雾水了……诺宝刚刚叽哩哇啦的也算是说话? 诺宝认生,看到他这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立刻下意识地往妈妈纪有初怀里躲。这回不只是两只小手,小脚也要动起来。 被子被他踢得一鼓一鼓的:“妈妈,走!妈妈,走!” 乎乎的小手还不大会单单只伸食指,指向钟屿的手势是个小手`式样。如果忽略掉如此排斥他这件事,是真的很可了。 钟屿却还是忍不住扬着嘴角,厚起脸皮反问:“你想让谁走呢?” 诺宝整个小脸都要埋进纪有初怀里,此刻是真的有眼泪了,她下午才刚换的香奈儿礼裙被打一块,印出里面内衣的紫。 诺宝继续打小手`:“走,走,走!” 纪有初抿紧,很是为难地看向钟屿。小孩子的记忆像是鱼,看来他是真的不记得早上是谁送给他礼物的了。 钟屿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样子,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咕哝了一句:“差不多到了。”然后坐到病另一边,轻轻拨了拨诺宝胳膊:“男孩子是不能随便哭的。” 诺宝薄薄的鼻翼不停翕动:“走走走!” “我走了,可就没人给你买那么多玩具咯?”他一点点凑到诺宝面前,完完全全就是商业场上谈判的语气:“我听说,你好像很喜佩奇,你想不想佩奇一家来陪你?” 小朋友听到玩具总是很,眼泪洗过的大眼睛转到他那边,还真的就被他的话给惑了。钟屿于是又一次卖关子:“想的话,就不要哭了。” 纪有初自进门来就没哄住的诺宝,陡然间就被其他人三言两语给劝好了。纪有初眼见着他一张小脸放松下来,唯独眉心还高高隆着。 病房门忽然被敲响,上的小人一个灵,脸期待地向外看。纪有初也跟着他视线看过去,佩奇一家?早上不是买过了吗? 先走进来的是杨志斌,跟纪有初他们打过招呼后,把门开到最大,几个套着无菌服的工人把好几个真人大小的玩偶搬进来。 诺宝猛地眼睛,还有些不相信,动地一个字紧跟着一个字地数到:“爸爸!” “妈妈!” “乔几!” “佩奇。” 纪有初也跟着看呆了。这还没完,工人们又陆陆续续搬了印着佩奇一家的小桌子小椅子,换了消过毒的佩奇窗帘佩奇四件套…… 最后连诺宝的吊瓶上也贴着佩奇的大脑袋。 整个房间焕然一新,如果不是空气里还弥漫着消毒水气味,说这里就是佩奇主题收藏馆,估计也会有人相信的吧。 诺宝整个人都乐坏了,要不是纪有初拼命按着,他小短腿一撑,就要跑起来去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方才被嫌弃到死的钟屿,忽然就成了座上宾,他手里套着个佩奇玩偶,已经跟诺宝玩了好一会儿。 “你还哭吗?” “没哭。” “我好吗?” “好。” “那你还想我走吗?” “没想。” “我好还是妈妈好?” 诺宝小嘴巴像是抹了,生怕对面这人会带走他的佩奇幻梦似的一直巴结着。直到这个问题出现,他才突然卡住停下来,眼睛上翻着巴巴看向钟屿。 纪有初在旁清了清嗓子,有点不大乐意地瞪了钟屿一下。她倒不是觉得这问题超纲,纯粹是觉得无聊,诺宝那么妈妈怎么可能—— “你好。”诺宝手`手指着钟屿。 “……”纪有初张圆了嘴,半天发不出声来,继而一把包起诺宝小手,强行找回面子道:“你这个小朋友啊,怎么可以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就言不由衷呢?” 诺宝也知道自己说了不好的话,一直向着妈妈坏坏地讨好地笑,糯糯软软地重复妈妈的话道:“#%由衷。” “是言不由衷!” “是*由衷!” “……” 两人有板有眼地斗着嘴,钟屿再一次嗤声笑起来。他正弯坐在边,荧荧灯光直在刀刻般的脸上,松了的领口上方喉结时而滚动。 纪有初斜眼看着他,他也散漫看过来。原本她都觉得他肯定会说些不动听的话了,钟屿却摸着诺宝跟他几乎完全一致的额头道:“当然是妈妈好了。” 诺宝只再熬了一会儿就早早睡觉。实在是累很了,既没记得向她要安抚嘴,也不需要安巾,脑袋一歪扎进枕头里,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 纪有初则跟钟屿预备去外面一间吃晚饭,临关门的时候,钟屿终于有时间向她问出一直困扰他的那个问题:“刚刚来的时候,诺宝跟你说的是什么?” 又是喊的诺宝。纪有初尽管心里又轻轻“呐”了声,但显然没有刚开始那么排斥了:“你想知道啊?” 她向他轻轻挥了挥手,声音越来越小,明显是学了他刚刚的卖关子。 但钟屿这人可不比诺宝好糊,他怎么会有耐心去真的探究这些小事呢?纪有初都准备走了,突然就被一只手抓住了胳膊。 钟屿微微弓着,将耳朵贴到她嘴边:“所以是什么?” 纪有初一怔,连呼都掉了一拍。直到他清亮的眼睛转过来,定定落在她面颊上,纪有初这才找回自己声音。 “我……我也不知道。” “……” “瞎聊的。” “……” 第10章 chapter 10 小孩子恢复起来就是快。 纪有初明明还记得诺宝刚做完手术时,面苍白如纸的样子,谁想到没过一周,他已经偷偷从病上跑下来玩了,再过几天,他跳的身影成了整个vip病区最靓的风景。 纪有初耳朵里了有关于诺宝的小报告,不是今天吃了谁家的水果,就是又偷偷钻进哪个房间看医生给人打针。 小朋友虽然每每一轮上自己戳针就抱着纪有初大腿喊救命,可这事儿一旦轮到别人头上就似乎成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纪有初已经不止一次看见他拿闪着星光和动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一边将手里的糖吃得滋滋有味。 提到糖,纪有初有一肚子火。 她小时候牙不好,成被牙痛和牙医的恐惧支配着。诺宝长牙之后,她几乎没给他吃过什么过分甜的东西,每天还都监督他刷牙。 钟屿却是什么都往病房里搬,除了过两天一变的“佩奇公园”,还有各种造型致的巧克力和五花八门的糖果。 没吃过糖的孩子陡然有天吃到糖,就像是老鼠掉进了米缸。 诺宝时不时就往嘴里一个,有时候还在偷偷含着糖过夜。今天早上她帮诺宝洗漱的时候,就在他鸟巢似的头发里发现了一颗没吃完的糖。 经过一整晚的蹂`躏,这糖跟头发粘得极牢,纪有初最后只能拿个小剪刀沿着糖,把他那一撮头发都给剪下来。 纪有初等欧宜过来的时候,把这件事跟她狠狠吐槽了一次。欧宜反朝她翻了个白眼:“那你直接跟当事人反映嘛,跟我叨叨也改变不了现实。” 纪有初立马被噎了口,不吭声了。 欧宜看出她不对劲:“你别告诉我,你这么多天都没怎么跟他说过话!”见纪有初这次连眼帘都垂下来了,她终于肯定:“是不是怕他会跟你说诺宝的事?” 到底是认识多年的朋友,纪有初的所有言又止,她总是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除了诺宝被送进医院的头两天,纪有初跟钟屿有过几次短暂外,两人之后就几乎没再说过什么话了。 首先是时间不允许,他白天要忙工作上的事,过来往往都是晚上了。两人勉强打个照面,就轮到纪有初回去洗漱休整。 纪有初几天假期过了后,情况又正好相反,他白天多时间来医院,她则是晚上跟他换班,整夜都陪着诺宝。 不过再怎么时间错,真想在一起谈话的话也不是不行。纪有初承认自己是有意躲着他,生怕他突然提出那些她不想听的话题。 比方说……孩子的归属问题。 他家世显赫,人脉深厚,百川又有一支堪称豪华的法律团队,如果他要跟她争孩子的抚养权,她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 纪有初长长叹了口气:“欧,不瞒你说,我是真的怕的,怕有一天他会把诺宝带走,所以我总躲着他,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但问题总会有解决的那一天啊。万一你觉得现在是拖着,钟屿却觉得这是在给他时间准备,到时候直接给你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你要怎么办?” 纪有初一怔,她本没想到这一点。 “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不会跟你争孩子的抚养权。”欧宜给了纪有初一巴掌,又立刻给她了一颗糖:“我最近听到他不少事,所以觉得他应该不会这么无情。” 欧宜在报业集团任职,虽然现在是网络传媒的时代,他们这一行已是夕产业,但集团里的一些老人还是掌握着不少资源,确实是容易听到一些普通人听不到的事。 纪有初一把抓住她肩,生怕她要跑一样:“什么事?” “钟屿有个大伯,这事你应该知道的吧,他在集团里的股份比他爸爸还要多。他结婚之后很多年都没有孩子,就把才只有几岁的钟屿给过继了回来。” “原本他是打算把孩子当继承人培养的,可是没过几年,他太太居然怀孕了,生了一个女儿后,就又把他送回了原来家里。” 虽然说豪门事多,但这种事情也不算是他们专属。给没孩子的兄弟过继一个孩子,这事在普通人家也不算少见,可是这事奇葩就奇葩在他们家居然还退货了? 那么小的孩子突然被送去一个陌生的环境,心里肯定是很恐惧,更别说还要时刻面对一个并没真心对待他的伯伯婶婶。 他可能有很长时间都在试探里生活,需要仰人鼻息讨好着,而不是被无条件地着。可是他还没做到让他们接受,就被一个孩子的意外到来给打了节奏。 纪有初拧眉道:“怪不得大家都说他基本上天天住在酒店,如果跟父母关系很好的话,谁不想离他们越近越好呢?” 欧宜拼命点头:“肯定是跟大伯这边没培养出情,又对自己父母有怨言,所以才哪里都不愿意去。要我我也不乐意啊,我本来小少爷当得好好的,结果你们把我当东西似的推来让去!” dgLHtoyoT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