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失眠绝对和谈容无关。 睡觉是门艺术,而困极了睡觉,那就是人类神文明的永恒金字塔。在攀爬金字塔的过程中,人类甘愿砍断一切儿女情长。 竹言蹊窝在卷里辗转反侧,明明困到几近窒息,却怎么都不能入眠。 他拧着眉头奋斗拼搏,最后艰难地揭了真相。 可能是他胃里不肯消停,不断地向大脑传递讯号。 而这道讯号,很有可能……是胃里太空,让他饿了。 当然,也不无可能是单纯的反胃不舒服。 竹言蹊睁开眼,捞来手机一看,时间将近凌晨两点。 他接受着胃部讯号坐起身,扶额半晌,咬牙下,想着去厨房扫一番,看看能不能拾掇出不伤胃的零嘴,吃上两口,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饿了。 竹言蹊放轻脚步,走出房门,正想借着客厅落地窗外的路灯微光,摸进厨房,就听台那里传来一道男声:“你找我?” 室昏暗,室寂静,猛然炸出这么一句,竹言蹊的心跳当即止住了。 他没提住气,意志力制衡不了腿弯的虚软,竹言蹊扶着旁边的隔断柜就地坐下。 “……谈教授,”他被吓完了才听出是谁的声音,咬牙切齿地开口,“你差点把我送去见我了。” 他去世好几年,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谈容没料到自己能把对方吓住,开了灯上前扶他,啼笑皆非:“抱歉,吓到你了。” 这个碰面十足刺,竹言蹊顷刻忘了先前的脸红和窘迫。 “你不开灯,站在客厅干什么?”他问。 “接了通电话,睡不着,过来看看风景。”谈容答。 客房只有一扇飘窗,正对着后面的住楼。 客厅的落地窗则不同,窗外是灯光织的夜景,视野很好。 “你呢?”换作谈容问道,“不睡觉跑出来,不是为了找我?” 他看到竹言蹊第一眼,心还悬了一秒,以为真像医生说的,炎症反复发作了。 “不是,我也睡不着,胃里一直觉着恶心……不过我可能,是因为饿的。”被吓到坐下够丢人了,竹言蹊也不怕更丢人一点,索实话实说了,“唉,其实我也拿不准是不是饿的,就想去厨房找找能吃的东西,吃两口试试。” 谈容听得一怔,忍住了笑:“就你买的那些零食,哪有能让你现在吃的?” “我记得我还有一盒饼干,用热水泡一泡,总可以吃吧?”竹言蹊说。 谈容:“是那盒巧克力味的?” “对。”竹言蹊点头,是巧克力味的软曲奇。 “巧克力会刺胃粘膜,使胃酸分泌增加,加重肠胃负担。”谈容笑,“你还觉得可以吃吗?” 竹言蹊脸一垮,背靠着隔断柜又坐下了。 “坐在地上不觉得冷?快起来,想坐去沙发坐着。”谈容道。 “我没力气了,”竹言蹊哼哼唧唧地如实说,“腿软,浑身都虚,我先坐着歇一会儿。” 这语气跟小孩被抢去了糖一样委屈。 也难怪他没劲,肠胃出病最是折磨人,吐来又吐去,还得饿着肚子跟病菌打持久战,就算在医院输了些葡萄糖,但也杯水车薪,照样发虚。 还他妈虚到睡不着觉。 “二十分钟能坚持吗?”谈容蹲下身,好声好气道,“厨房泡了米,下锅煮一煮就可以吃了。” 煮粥前用清水浸泡大米,既节省熬煮时间,口也会更加绵滑。 谈容显然是提早把米备好了。 竹言蹊抬眼看向对方。 谈容逆光蹲在他身前,冷硬坚毅的面部轮廓被晦暗修饰得愈发柔和。 “……能。”他用舌尖抵了抵虎牙,低声回应。 “好。你先起来,去沙发上坐。”逆光的男人闻言轻笑,起身前在他头发摸了一把,走去厨房,开灯烧起了水。 竹言蹊坐在原地,没换沙发。 等听见厨房再次传来动锅的声响,他两手撑地爬起来,扶着门框探头:“谈教授,筠筠在你房间里吗?” “嗯,我没让它出来。”谈容将米和油充分拌匀,倒进烧滚的热水里,“它晚上一直想去挠你的门,我干脆把它关进去了。” 竹言蹊听得心里一阵冒糖水。 “别去找它,你们俩都安分点。”谈容盖上锅盖,回头看他,“省得玩起来没完没了,天亮也别想睡着了。” 竹言蹊撇撇嘴,没话反驳。 他拖出嵌纳在厨柜边的折叠梯凳,安分老实地坐了上去。 大米了水分,还加拌了食用油,下锅后迅速收热量,很快煮开了花。 空气中逐渐弥漫起米香,竹言蹊的胃深受拨,动加倍。 他深深嗅了嗅,慨道:“我现在确定了,我不是反胃,我是真的饿了。” 饿到极致就觉不出饿了,但是伤胃还伴着恶心。 谈容让米粥多焖了几分钟,盛出小半碗,哭笑不得地用勺子搅开热汽:“多大的孩子了,连难受跟饿都分不清楚?” 竹言蹊用脚勾出另一只凳子,让谈容也能坐下。 “年纪不大,也就6岁余190多月的孩子。”他眼巴巴瞅着粥碗,接到手里,迫不及待地喝了半勺,一脸动,“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谈容简单收整好厨台,坐到他对面的梯凳上:“记住这顿饭不重要,以后能分清自己有没有饿就够了。” 竹言蹊噎了下,痛心疾首:“谈教授,你变了,你之前不会这么跟别人说话的。” “那我变成这样,是好还是不好。”谈容手肘撑在台边,单手支脸冲他笑道。 这对梯凳是实木的,设有高低不同的两道踩杠。 谈容左脚踩在最下面的一杠,右脚自然搁在地面,坐姿衬显的两腿笔直修长,不逊于时装周的知名男模。 他此刻褪下了西装革履的装扮,一身家居风格的棉质睡衣,置身在柴米油盐的背景中,气场温柔得难以形容。 竹言蹊咬住空了的勺子,眼睛像被针扎了一下,迅速垂敛。 他故作如常地喝着米粥,扬起笑来:“当然好啊,这样更有人情味儿了。” 小半碗粥下肚,难受了一晚上的肠胃总算偃旗息鼓。 被谈容催回卧室躺下,竹言蹊眼睛一闭,不出五分钟就沉沉睡了过去。 也许是睡前惦念谈容托脸对他出的笑,竹言蹊睡后又做起了有关男人的梦。 这场梦真实得令人发指,从旁观者的视角,详略得当地回顾了两人重逢后的大小事件。 从代课代出的师生乌龙,到病后体贴的细心照顾。 回顾到尾声,竹言蹊甚至梦见谈容伸手摸他额头,试着他的体温。 这种被手贴覆的觉,温暖得不像一场梦。 竹言蹊在梦外经历过一切,清楚记得接下来的额头相抵。 赶在对方收手之前,他终于说出了与实情不符的台词:“谈容,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反正是在梦里,竹言蹊毫无顾虑地继续说下去:“你该不是喜我吧。” 他只管在梦里放肆,却不知自己缩在被窝里,哼哼唧唧地小声说出了梦话。 突如其来的两句梦话,镇住了悄悄走到边,用手试他体温的男人。 谈容僵了半瞬,撤回覆在竹言蹊额前的掌心,低头看他。 竹言蹊睡颜乖巧,呼匀浅,一副泰山顶而不见醒的模样。 谈容失笑,手指拨开他糟糟叠在额角的碎发。 回味小青年咕哝含糊的梦话,又回想对方红着耳尖,慌回房的背影。 谈容静默须臾,笑意加深,俯身在他额前轻轻一吻,同样低声:“嗯,当然喜。” 第32章 儿子 竹言蹊这一觉睡得特别舒。 遮光窗帘一拉,房间黑得不分昼夜。 他中途起来过一次,凭靠身本能摸进卫生间,又跌跌撞撞地摔回上,办理了续睡业务。 业务开通没两小时,总客服便推门进来,把他唤醒。 “别别别……”竹言蹊眼睛没睁,手捂着脸往被子里缩,“我头疼,别管我……让我多睡一会儿。” 他声调飘飘乎乎的,尾音九转十八弯,听起来不像头疼的痛苦,明晃晃的是想赖。 “已经十二点了。”谈容坐在边,手隔被沿,按着他的肩。 “我昨天睡得晚,快三点才上。”竹言蹊据理力争。 “你的睡眠时间马上超过十个小时了。”谈容道。 睡眠充足固然重要,可睡得时间过长,不仅不会达到休养生息的目的,还有可能会觉得更乏更累。 “我前天晚上也没有睡好,十个小时分两天,一天只有五个钟头。”竹言蹊将梦将醒,理智还处于半入眠模式,耍赖耍得不讲道理。 谈容被竹言蹊的自我派辩论依据逗笑了。 他又晃了晃他的肩头,试图解放对方的意识:“你先预留半个钟头出来,起把药吃了,我下午不打扰你补觉。” 竹言蹊被他晃着,出于惯地动一动,闭嘴尸装死了。 谈容化按为点,在他肩上轻叩:“别装睡,快起来,该吃药了。” “我不是武大郎,你不要对我说这种话。”竹言蹊蒙头半晌,闷闷地憋出一句。 DgLhtOyoTa.COM |